完颜绰笑道:“难道世间的病只有发烧一种?”
王药无语,他只是记起自己小时候,如果生病了,母亲总会这样温柔地探手摸一摸他的额头,如果确实是发烧,那么这日就可以省掉了去塾里枯燥念书的功课,而可以躺在被窝里读些自己喜欢的“闲书”——他还为这造过假,挨过揍,被母亲哭着骂“你的脑子都用在抖这些机灵上了!”
王药说:“我先就说我不是郎中,哪里懂这些生病的门道?你难道不请御医来瞧瞧?若是寻常的病症,吃几剂药也就好了。——你不会是怕苦不吃药吧?”
完颜绰点点头:“嗯。药就在那边小几上,可是我呀,怕苦不想吃。”
王药甩头看看背后的小几,果然放着一碗药汤,伸手触一触,已经凉透了,他摇摇头说:“伺候的人太不经心!我去叫他们重新煎过来。”
完颜绰摇摇头:“不必,他们知道我的恶毛病,每次都准备得足足的——那里的火盆上,还搁着银铫子,里面炖着的也是我的药。”
其他人都去躲懒了,难道就是故意让他来服侍?王药抓耳挠腮了一会儿,想想自己作为臣下,服侍太后吃个药也没啥。于是他到得银铫子边,小心用软布裹住把手,把里头浅褐色的药汁倒了出来。药汁很奇特,刺鼻的气息和甜蜜的味道同在,另有微微的药气,感觉相当的熟悉。王药捧着天青瓷小碗,到了完颜绰榻边,说:“这药怎么像我着凉时喝的——”
他没说完,完颜绰已经伸手接过来:“嗯,没错。就是姜糖水。”她啜了一小口,大约生姜够辣,顿时鼻子皱了起来,张嘴哈气,把碗往王药手里一递,赌气说:“不喝了!”
王药在女人间厮混的时候不少,姜糖水啥时候用大约也有数。此刻看完颜绰的模样更是了悟过来:她皱着眉,一脸脾气不好的样子;清水脸儿一点脂粉都不用,额角上还长了一颗红痘痘;披头散发,唯独身上牢牢地裹着被子,肚腹处尤其包得扎实。
见王药不错眼地看自己,完颜绰本来就暴躁的心情火上浇油,问道:“你在看什么?”
“没有看什么。”王药一头说,一头却自然而然、口不应心地伸手去摸她额角的红痘痘。然后,他的手背不出意外地被狠狠拍了一巴掌,响声脆脆的,感觉火辣辣的。他的“小母狼”恶狠狠地盯着他:“你嫌我今儿不好看?!”
“没……没有……”王药总是在伶牙俐齿和呆若木鸡之间摇摆着他的形象,此刻傻乎乎盯着她的脸,尤其是额角,本能地缩回手揉着,本能地摇着头否认。
她今儿确实和在朝堂上时的严妆重彩的庄重不同,也与前几次和他见面时淡扫蛾眉的妩媚不同,没有脂粉的脸有点发黄,没有修剪描画的眉毛有些散乱,没有施朱的嘴唇有点寡淡,没有挽髻的头发从她玉珠子似的耳垂边逶迤而下,披在一边肩头,又从被子缝里淘气地探出头——粗糙,然而真实。这是他最想见到的,本来的完颜绰,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妇,有着俏生生的眼睛和粉嘟嘟的嘴唇,有无可挑剔的骨格儿和天然妩媚的仪态,连发嗔的时候都这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