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情愿为她去死?能忠诚到肯为主人赴死的下人哪有那么好找?尤其宫里的下人还不像外面大户人家买来的奴仆,那些买的奴仆是终身制奴籍,就会把自己当成主人的人,更容易一颗心全都拴在主人身上。
宫女们则是良籍,虽说被放归回家的希望不大,也终归是有希望,所以她们心底里,就不会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后宫的一份子。
像汪直所见这些昭德宫的宫女们,个个儿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别说送死,就是万贵妃的利益和她们的个人利益起了冲突的时候,她们是否情愿以侍长利益优先考虑,都是难说。
宦官或许比宫女好一点,但也难说能好多少。张敏对皇帝很忠心么?会情愿为皇帝赴死么?
连皇帝都是如此,万贵妃更不用说,如果皇帝和贴身下人都不能和她贴心,她还能指望谁去?这当然也有她自身的责任,但恐怕也是全后宫的常态,那些常与贴身下人交心的侍长也不见得真获取了下人的忠心,不过是多了个渠道说说心里话,遣怀罢了。
躺在黑夜里辗转想了好一阵子,已经睡意全无,汪直忽然自嘲起来:要被外人知道我在心疼万贵妃,一定会嘲笑我“一个下三滥的小宦官不知道自己可怜,倒还有心去可怜锦衣玉食的侍长”。
自己更可怜,就不该去可怜别人么?他觉得这个逻辑也不见得成立。
他每天上值时,都会先向贴身服侍的宫女打听一下万贵妃的状况,据她们说,万贵妃头两日一直昏沉嗜睡,不分白天黑夜地睡了足足两日,期间只随便进了几口流食,直至第三日精神才稍好些了,正经吃了两餐,不过还是清粥小菜,到了第五日,她才叫人唤汪直进去见她。
“听说你那天哭的什么似的,这几天来也总在惦记我,如今赶紧叫你来瞧瞧,我没事,你也能放下心了。”万贵妃靠着靠垫拥被而坐,脸上笑容一如往日。
看出她脸颊瘦了一圈,神采也远比从前暗淡,汪直就忍不住鼻子发酸又想哭,暗中狠狠告诫自己“忍着点,至于的么?”才勉强刹住,遂施礼道:“奴婢知道娘娘有神佛庇佑,必会逢凶化吉。”
“逢凶化吉”,就算是个好结果了么?难道如今这状况,还能算她幸运?万贵妃默了一阵,伸出手来拉他:“过来坐下,陪我说说话。”
汪直就着她的力量过去床前,坐到了脚踏上,转脸一看,暖阁里的其余下人都被万贵妃挥手屏退了。这之前连转述太医的话那时也有一两个宫女在侧,还从未有过万贵妃故意屏退所有下人单独和他说话的时候,一时间,汪直十分好奇她想说些什么。
万贵妃道:“你来对我说说,据你所知,外面都有些什么关于我的传闻,尤其是在宫外,你从你师父那边总也该听说过些吧?外头的人都是如何议论我的,前廷的奏章里有没有什么与我相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