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答应了小跑而出,心里不禁有些忐忑。因为延请太医的时候跟前总要有内外八个下人“监视”,一些话很可能太医不便直接对病人说,万贵妃叫他私自来问,恐怕就是已经察觉到这次的症状与之前不同了。
那个期限,这么快便到了么?
时值半夜,乌太医出了昭德宫就仅有一个小火者执着炬照路随行,汪直很快在夹道上追上了他,将万贵妃的吩咐学说了一遍。
炬烛的光芒之下,他看出乌太医的神情有点迟疑,明白他是看自己年纪太小,疑心是否方便透露真正重大的讯息,便道:“大人但请明言,娘娘派我来问您就是信重我胜过其他嬷嬷姑姑,大人说些什么,我必定一字不漏转述给娘娘。”
乌太医点了点头,轻叹道:“其实,这些话我早已对皇上直言,皇上也说,娘娘但凡问起,不必再隐瞒,今日我便向娘娘交个底吧。娘娘这一胎最初便怀相不稳,很难保得住,如今便已到了极限。”他向空中比了个作揖的姿势,“还请娘娘想开些,滑胎既已注定,早一点,反而对她身子有益。”
汪直已有了心理准备,闻听后却还是心头一沉。
待他回去昭德宫正殿,将这番话单独转述给万贵妃,却见万贵妃神情平静,不见任何震惊哀戚,听完连沉默一阵都不曾有,便叫他回去睡了。汪直猜着,她自己心里也是早就有了底的。这样也好,就像他之前劝她的,心里做好最坏的准备才好。
令他意外的是,次日一早万贵妃竟然仍坚持要去仁寿宫请安。
看她连站着穿外衣时都要冯姑姑搀扶着,简直摇摇欲坠,汪直忍不住劝道:“娘娘何必这般苦撑着也要去?告病少去一日,老娘娘就真会怪罪您不成?”
万贵妃转过苍白的脸朝他一笑:“好孩子,你不懂。”
汪直确实不懂啊,依着乌太医的说法,她现在可是随时可能流产的啊!跟这比起来,给周太后请安算个什么大事儿?万一真搞得在半路上出了事,受罪的还不是她自己么?
果然未出所料,万贵妃就在请安回转的半路上,滑胎了。
抬轿的宦官们都是跑着回来的,万贵妃的嘶声惨叫简直响彻全宫。她是被嬷嬷们抬进正殿的,鲜血湿透了棉裙,滴落到了殿外的台阶上,大滴大滴的殷红,触目惊心,一时间昭德宫忙作一团。
皇帝一下朝就赶过来了,当时胎还没落,万贵妃只是出血不止,躺在床上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呼。乌太医守在房外,不断指挥下人们如何处置,见皇帝来了,便与皇帝商议说:“这样下去贵妃或有性命之忧,不如由老臣施针加速落胎。”
皇帝打老远就听见万贵妃的惨呼声,早已心烦意乱得不成,闻听便摆手道:“那便快去施针,还等什么?无论如何,要保贵妃无虞!”说完亲自领着乌太医进了暖阁,宽慰了万贵妃几句,便叫乌太医动手。
自暖阁出来,皇帝一撇眼看见侍立在多宝阁边的汪直,小小的孩子竟已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