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紫檀木席案后,棠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着了,指尖一颤,险些打翻了放在案几上的蟠龙纹银杯。
还好是坐在她旁侧的沈钦察觉过来,手指一抬,稳稳地将银杯扶住了。
“低头。”他轻声与棠音道。
棠音微微一愣,又听沈钦轻声开口,语声里透着几分无奈:“知道艳若桃李这个词吧?你现在面上,像是在开一场洛阳花宴。”
棠音这才觉得面上滚烫,忙低下头去,装作是要饮酒,拿袖子挡住了自己的脸。
只是微微颤抖的指尖,仍旧泄了一丝不安的心绪出来。
即便是要想法子蒙混过去。
即便不能公然承认是自己送他的布兔。
可,可……
——可他怎么能那么说呀?
正当她不安的时候,李容徽低醇的嗓音复又响起,像是在与她解释,也像是在说给秋猎场上的帝后群臣们听。
“我在深秋时节曾有过一场梦境。梦见前世里的心上之人踏梦而来,赠我布兔。醒转之时,布兔便在枕畔,上绣平安二字。至此便一直留在身边,系在床边帷帐上,希望有朝一日——”
他的嗓音低了下去,有些喑哑:“能够再遇前世爱而不得之人,与她生同衾,死同穴,永不相弃。”
徐闻睁大了一双因酒色过度而略有些浮肿的眼睛,连声道:“梦中之人所赠?七皇子说出如此玄乎之事,是将在场诸位,都当做三岁小儿不成?”
李容徽并不看他,只注视着东珠帘幕后成帝所在的方向,一字一句道:“长恨歌中曾有记载,唐明皇于长生殿中托请临邛道士携杨妃魂魄前来相见,临邛道士上穷碧落,下至黄泉,终于得见太真,带回杨妃一股金钗,半盒花钿。”
“徐大人不信梦中赠物之事,那是否也觉得长恨歌为假?临邛道士不过是一江湖骗子?”
他顿了一顿,似乎随之想起了什么,诧异开口:“可临邛道士被世人称为‘天下第一道士’。若您认为他是一江湖骗子,那岂不是认为整个道教,所有方士,都不过欺世盗名之辈?”
成帝信奉道教修仙之法,重用方士已是朝野皆知之事。而寻仙殿中,有几位得宠的方士,地位更是远在臣子之上。
李容徽这一句话下去,立时将徐闻吓得个面如土色,连连摇手道:“诡辩!圣上,这是诡辩啊!”
他说着,竟双膝一软跪了下去,颤声道:“道法玄妙,臣,臣甚敬畏,从未有过轻视之心,还请陛下明察——”
重重珠影后,成帝脸色已红得骇人,似是恼怒至极,若不是看在其是皇后姑父的份上,恐怕抄家夺爵已是弹指间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