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一勾,小尾巴虚弱地扬起拍了拍,又往灵沙里缩了缩,一动不动了,像是一颗埋在底下的蛋黄。
……看起来经不起几次转世了。
他不再搅扰那团灵魄,喃喃道:“师兄,你为何不愿醒,是还在恨我吗……怨恨我伤你杀你,又扰你清眠。”
在旁人眼里,薛玄微天资聪颖,道心通透,是最有希望继承宗师衣钵,得道飞升的。
却无人知晓,他给无数门人讲着无为清静的道理,却独独自己做不到清静。他此生唯一的一点固执,都在眼下,此刻,灯中。
薛玄微抱着灯,又一次离开了太初山。
他深知,这团灵魄已经再经不起其他任何折腾了,继续下去,不过是给师兄平添痛苦。所以他决定再试一次,给灯里的灵魄,也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此次过后,无论成败,他都只能放手。
放这团原本早该消散的魂魄,回到天地之间,流散成真正的萤火,从此世上再无萧倚鹤。
而这最后一回,他投生在了一个还未出娘胎就病弱而去的胎儿身上。
他诞生在一个冬日,初雪将落,一个身披棕黄道袍的中年人匆匆赶来,眉开眼笑地将他高高举起,朝四周道童炫耀道:“瞧,我儿子!可真俊!你以后可就是我们无相山的小山主了!”
一貌美夫人靠在床边,又忧又乐,掩嘴而笑:“好了,快放下,小心摔着!”
夫妇两个依偎在一起,阿爹捏了捏孩子的小脸蛋,思索了良久,道:“便叫他遥儿,愿他一生逍遥。”
薛玄微看到他平安降生,便施了一道护心法力送给婴儿,又最后看了一眼“宋遥”,转身踉跄离开了无相山。
“……师兄,祝你此生如承吉言,逍遥自由。”
薛玄微御风而去,任脑海中的记忆又一次飞速流逝,他行至一座陌生小镇,跌下剑来,懵然地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转鹭灯,愣了一会才意识到什么。
他只知道为萧倚鹤补过魂,却不记得之后将灵魄渡给了谁;也知道萧倚鹤仍活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却想不起是何方。他的平安祸福,从此与薛玄微没有关系。
这本就是薛玄微放手的结果,但他却觉心尖钝痛,终于掩面而泣。
七十年的强求,终于结束了。
太初山上,朝惜之端着丹药来找他,见他脸色煞白地从外面回来,几乎是强撑着一口气,登时就要斥责。还没张口,却见他进了扶云殿,挥手就落下一张护山结界:“今日起,我会闭关。门中一切事务由你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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