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倚鹤回过神来时,自己正赤脚站在已成齑粉的“照古观今”里,碎石之中红白夹杂,恶人的头颅四肢散落遍地,凌乱地骨碌滚动。
他头脑昏沉,漫无目的地徘徊,直到在一片焦土中发现半个水晶镜片,和一截染血的莲花金镯。
父亲常年读书,视力有疾,故随身佩着一枚镜片;母亲则生性恬淡,偏爱莲花。
还有未出世的小妹妹……
还有那群娇俏伶俐、常常一起嬉笑玩闹的婢女们。
最是慈祥的嬷嬷老仆……
萧倚鹤愣愣地跌坐在废墟中,才渐渐回忆起昨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他隐约听到远处围观来的百姓指指点点的声音,那些曾经与他一起斗鸡拨狗、谈天侃地的伙伴们,都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他时……
他很想往无人处躲,但一站起就失去力气,朝前跌去,一头撞进一人的怀中,震散了满头落雪。
那人一身玉冠云袍,眉眼细长柔和,绥带垂下来,柔和地卷着微雪,飘逸出尘,如月如风。
“别害怕,不是你的错。”他抬起手似想抚面安慰,但最终解下了自己的道衣,小心披在了萧倚鹤的肩上,“你……”
他扫过四周一片狼藉,微微俯身,好像有点紧张,踌躇了很久才极轻地纳了口气,温柔地问:“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走,以我为师。从此远离人世,忘却红尘……”
“……你可愿意?”
萧倚鹤没有说话,屋脊高处的一阵风将他吹醒了,觉得肩头微沉,低头一看,也被人披了一件温暖的道袍。他呆坐了一会,才转过头,见薛玄微不知何时也坐在了身边,正凝视着自己。
底下那几个倒八卦的小修士们都垂着颈子,大气不敢出一个,一副胆战心惊,刚被人修理过的样子。
薛玄微道:“别听他们乱说。”
萧倚鹤一笑,并不甚在意:“也不算乱说。”
只是若有第二回 机会,或许,他不会再选择入道了。
可是,如果不入道,就不可能再遇到兰句城里咬人的小少年。那他珍惜宠爱的小家伙不知还要在人间受多少苦……他斜睨一眼身侧人,算了,还是入道罢。
薛玄微看他一会儿踟躇,一会儿豁然,不由皱了皱眉。
萧倚鹤心下释怀,看着远方,便猝不及防向侧故意倒去,促使薛玄微不得不伸手将他揽住。薛玄微欲言又止,但摸到他略微发凉的手指,便不再多言,径直拽进来掖进自己袖口,给他捂一捂。
他的怀抱暖融融的,有着淡淡的道香,又软和又舒服又好闻。
“唔……你知道,为什么那只灵鹤叫团圆吗?”
那是与他最亲近的灵鹤,据说萧倚鹤刚上山时,一人一鹤常常同榻而眠。师尊便是见此图景颇有灵性,故而赐他道号“倚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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