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里认为你是马夫,你就是马夫,你这里认为你不是,你就不是。”黑发青年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仿佛重重敲在阿谢罗迪的胸口。
“所以阿谢罗迪,你想成为什么呢?”
黑衣青年不仅收回了手,还往后退了几步。
阿谢罗迪甚至没听到对方的脚步声,仿佛是鬼魅一样,眨眼就移动到了刚刚那个位置,却让他下意识迈着不太稳健的步子朝他的方向走了一步,就好像被对方牵引了一样。
“给我你一十年的寿命,你的腿就能恢复如初。”黑衣青年隔空对他伸出了手。
本来剧本关于希格蒙的演绎只到这里,可是黑衣青年却突然抬头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语气温柔地让人完全感受不到夜里冷风刺骨的寒意,话里满是征询,不像是对下等人说话的语气。
头顶清冷的月亮,仿佛也在这个笑容露出来时,变成了炽热的太阳。
“阿谢罗迪。”黑发青年说,“和我做这笔交易好吗?”
阿谢罗迪怀疑今晚他见到了天使,不过他忘了天使是不会攫取别人的寿命来作为交易品的。
不过他早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哪怕拄着拐杖也急不可耐地朝着对方走去,奋力握住了那只手。
他有预感一旦抓住了手,交易就成立了。
眼前最后一幕是黑衣青年放大的笑容,甚至让人有些头晕目眩。阿谢罗迪真的失去意识了,等他醒来时自己还躺在木屋里,脑海里残留的画面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等他发现自己的断腿有意识后,立刻下床走了几步,还当场做了个几个俯卧撑,来发挥这一身无处释放的精力。
这一幕结束后路禾才揉了揉太阳穴,却发现龙崖一直盯着他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专注,却什么话都没说。
而且周围也太安静了。
乔柠揉了揉自己的脸,现在路老师还是脱下了绿褐色的外套,穿着一件蓝灰色的格子衬衫去排练的,如果演出服装到了她简直想象不出会有多惊艳。
路老师笑起来也太犯规了。
龙教练怎么还没动,好像已经不会走路了一样,不过可以理解,跟路老师有对手戏的龙教练一定是受到冲击力最大的。
路老师似乎并不
知道怎么去运用自己的优势,可即使他完全不知道,也已经在无形之中流露出那种感觉了。
“杜会长觉得我们今天的排练怎么样?”乔柠看向旁边坐着的一个人。
路禾这时才往那个方向看过去,那边果然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学生,对方坐得端正,双手放在桌前,听乔柠这么问,淡淡道:“还好。”
语气也没太大的波动。
乔柠看出了路禾的疑惑:“刚刚杜会长刚好来了解进度,我就提出让他留下看看,你们太投入了所以应该没注意。”而且除了舞台的位置其他地方都没开灯,比较暗淡,有人员进进出出,不容易注意到。
“今天就收工了,感觉按照这个进度下去,不用半个月就能熟练,大家辛苦了。”乔柠突然又看向路禾,笑着说,“我就说路老师你很适合这个角色,可以再跟龙教练对对感觉。”
杜渐深突然站起身说:“我先走了。”
他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就朝着排练教室外走去,不过路禾发现有张纸条掉在了地上,他纸条捡起来后叫住了对方。
路禾大概能看清纸条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数学、物理、化学的高级公式,看起来还是便携式的笔记,好像还写了日期。
他拿着纸条的手微微一顿,下一秒纸条就被人拿走了。
穿着黑色制服的少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多谢。”
除了这两个字再也没说别的,他把纸条重新放回制服口袋里。
路禾走出排练教室的时候,一声不吭的龙崖也跟着走出来,跟他并排,有时候会稍微落后半步,然后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
龙崖感觉自己的心跳现在还有点奇怪,脑海里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刚对方那个笑容,就好像突破了剧本和角色的设定,只是路禾在对着他笑而已。
会被诱惑的不止是阿谢罗迪,还有他。
虽然晚上比较冷,尤其是走廊一路畅通无阻,冷风贯通吹进来,感觉四面都凉嗖嗖的,可却一点都驱散不了他心里的燥热感,身上不管哪都热得慌。
如果不是路禾还在旁边,他都想去操场在跑个十圈发泄一下。
“龙老师,你很热?”路禾看了他一眼。
他也见过龙崖在冷天只穿着个背心的,只能说体质好,不怕冷。龙崖给他的感觉,并不算是很冷静的人,但是也不至于毛躁。
可现在他自己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燥得慌的感觉,像个莽撞的毛头小子。
“嗯......”龙崖点头,又低声道,“我奶奶说我阳气重,而且刚刚排练教室太闷了。”
路禾突然有点好奇,龙崖似乎经常提起他的奶奶,不知不觉就把问题问了出去。
“我是孤儿,所以从小是我奶奶带我。”
龙崖说完这句话后,路禾也不问了,不好再提起别人的伤心事。
而且对方语气平静,像是根本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
等走出教学楼,龙崖
突然说:“我高中的时候暑假去马场做过马工,有人请我吃饭我没去......”
这话龙崖其实刚刚在排练教室也说过,不过他现在却想跟路禾再强调一遍。
最后他声音小了一些:“我也没有过对象......”
路禾知道龙崖八成是怕他误会,因为一些马场或者马术俱乐部确实有这种隐性“晋升路径”,所以龙崖是想跟那些撇清关系。
担心他会误会,误会他是那种出卖色相的人了?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所以你不需要跟我解释。”
刚好也走到了分岔路口,龙崖心里突然有点舍不得,却听到路禾继续道,“我相信龙老师并不是那种人。”
等回去又锻炼了一小时,满头大汗冲了凉出来的龙崖,觉得浑身被冷水浇下去的燥热感又在蹭蹭蹭地冒上来,没擦干净的水珠还在顺着胸前起伏的肌肉轮廓缓缓滑落进腰上的浴巾里。
龙崖只觉得脑海里像是有小烟花被点燃了,在他脑子里炸出一个个花朵的形状。
路老师说相信他。
*
第一天上课的时候,路禾照样给西里尔多发下了一份英文题干的作业题。
西里尔拿着作业纸的手微微一顿,最后什么都没说。
凌焕左手拿着作业纸,一边给路禾展示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右手:“路老师,我手受伤了,也没法写啊。”
路禾淡淡道:“你自己想办法。”
昨天克兰霍顿和伯荣的篮球友谊赛还是以克兰霍顿的胜利告终,韩冬夜也确实跟他说的那样赢了那一局,但是据说打了比赛就走了,好像完全不在乎这个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胜利。
而那个在场上违规了的男生,最后也由克兰霍顿学生会通报到伯荣男校,要求进行处罚。
“我怎么想办法,难道还能让我的手立刻好起来?”凌焕大大咧咧地靠在椅子上,腿随意迈开像是故意在炫耀自己这双长腿。
“不然路老师,我给你口述答案?然后你现场批改?”
凌焕上课的时候除了多动一点,还是比较安静,没有明显的扰乱秩序的行为,等一下课,问题就变得没完没了。
春日文化节之前还有一场考试,路禾怀疑凌焕是想逃避这场考试,才把自己装的那么严重,本来包好的护具,愣是又让护士围了几圈纱布。
路禾随口说了一句:“你找纪主任,他准能给你免考。”
他出了教室打算回一号宿舍楼看看小猫的情况,等经过一堵墙时,看到墙底下有一排头顶着花瓣的小东西。
花瓣是草地路边随处开着的小雏菊,各种颜色的都有,黄的、粉的、白的、玫红......此时各色的花瓣却被一只只小蚂蚁抱着,穿过裸露出来的泥地,沿着墙角往前走。
因为蚂蚁太小了看不清楚,所以粗略一看就是一片片花瓣在地上一边颤动一边前移,浪漫又充满生命力。
路禾顺着蚂蚁行进的路线,沿着墙走了几步,等走到墙的尽头要拐角时,路禾眼角的余光才注意到这边的树底下似乎蹲着一个人,好像也在看蚂蚁。
金发少年手上还有个单肩包,等注意到有人来了立刻抬头仿佛受惊了一样朝路禾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种意外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瞬,很快又变为了冷漠。
西里尔缓缓起身,也不跟路禾打招呼直接扭头就走。
因为在场也没有第三个人,所以除了路禾没人看到西里尔面对老师时,这种不打招呼的傲慢和冷淡。
当然除了他也没有第一个人看见,刚刚西里尔眼里流露出的那种仿佛被惊吓到的表情,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警惕地离开,后又缓缓缩回自己的领地。
而且因为走得太快,还落下了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