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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2 / 2)

万人嫌落水后 今州 9297 字 3个月前

只是他做不到弑父。

现在,六月十二的北征夜路上,有不知何处来的刺客替他办到了。

只因对夜色里那张酷似顾小灯的脸出神,他便恍惚地看着生父挡到他面前,留下一具数刀劈中的残躯。

母亲能不能安宁他尚不知,他只清楚,从今以后,他更没有安宁了。

至爱溺毙于他的卑劣无能,至亲分尸于他的拖累无能,他如此无能,如此该死……

竟然还不得不活。

*

六月十三,苏明雅下朝后去了顾家一趟。

有二姐夫安震文这一层关系在,苏家和顾家总还有份连襟关系,苏明雅登门拜访并无不妥。

顾家已处在舆情的风口浪尖上,他原以为只有自己会来拜访,未承想,他赶到时,前头竟有一个年轻的五品小官在。

顾守毅独自留守顾家日久,有访客来端得住沉着,却也遮不住眼中的欣喜。

他甚至险些如旧例那般喊苏明雅为苏四哥:“苏……大人。”

“守毅多礼。”苏明雅扶起顾守毅行礼的手,轻笑着看向一旁的年轻人,“这位是?”

那年轻人忙行礼,自我介绍是长洛某刘姓世家中的嫡子,当年曾在广泽书院就读了三年。

今天也不是他第一回悄悄拜访顾家,他似是对那广泽书院魂牵梦萦,不时便会避开耳目悄悄到顾家来拜访,进不去东林苑的书院也没关系,陪顾守毅闲坐一会也好。

苏明雅笑:“那你我便曾是同窗了。”

顾守毅也跟着笑,但脸上有些落寞:“可惜私塾如今被关了……”

那年轻

人也低落了些,笑叹道:“世间人事总是如此,逝去了才知可贵。”

苏明雅眼神一动,和他们坐着闲谈了将近一个时辰,过去他在广泽书院中过于目下无尘,除了顾小灯,和其他人的往来少之又少。

今日他对旧日有了探寻兴趣,为的不是书院,而是书院中学子对顾小灯的记忆。

相坐而久,那刘姓年轻人逐渐打开话匣,不必苏明雅牵引话题,他自己便不可避免地谈到了顾小灯:“那时我完全没想过,山卿竟然才是顾家真正的四公子,他那么特别,实在不像长洛中的名门之子,倒像个天真烂漫的卖花小郎君。”

那语气里透露着浓浓的怀念与难以分明的情愫,苏明雅修长的手指轻敲着膝,笑问:“你与山卿交情甚笃?”

年轻人哭笑不得:“没有,倒是有些口角。”

一旁的顾守毅也起了好奇:“什么样的口角?我知道他话很多,话说的多了,难免就有错处,刘兄,你别和他计较。”

“他……没有错。”年轻人神情有些愧色,犹豫着轻叹,“而今若要论是非,除了苏大人无过,错的是我们。那时要不是苏大人庇护了山卿,只怕他不知道让我们其余人欺凌成什么样子。”

顾守毅楞了愣:“欺凌?”

年轻人沉默半晌,经不住顾守毅追问,只得打开了心匣:“当初山卿坐在最后一排,看起来无依无靠,书院中又有其他得势的人带头排挤他,我和其他人,便不时聚众欺凌他。有人对他动过拳脚,有人与他绊过口角,我同他也有过冲突。”

年轻人失落地喃喃:“当日受学第一天,我和他在武课上比过剑术,招来招往,我当时取笑他出身于草莽,他用木剑往我鞋面戳去,我疼得单脚跳开,他就说……‘金鸡独立,以后你在我这就叫金鸡’。”

说到这,年轻人笑了笑:“不知道他的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鬼灵精怪的东西,讲话总是出其不意。”

顾守毅沉默片刻:“他在书院里,不是很开心吗?我每回见他,总见他笑意盈盈。”

“是,我在书院三年,没见过他委屈。”年轻人有些出神,“他若是知道自己才是真的四公子,心里会委屈吗?受欺凌时,不求父母,反求当时的苏公子,当时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一时四下寂静。

三人在惆怅与懊悔中告别。

苏明雅于暮色苍茫回到苏家,沉默独坐良久,北征路上的讯息由赶回来的暗卫递上。

他看了密信良久,轻声呢喃:“没死成么?这杂种命怎么这般硬,顾瑾玉杀不死他,苏家也弄不死。”

传讯的暗卫是苏三苏明韶的人,自作主张地安慰道:“大人请放心,三小姐在前线,葛家的兵权与顾家父子之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苏明雅回过神来,看了这暗卫须臾,恢复了平静神色:“辛苦你了,但我还有一事,要吩咐你去做。”

“属下无所不从。”

苏明雅平声静气地说出了今晚在顾家遇到的那

个年轻人的姓名,杀不了那混血狗,那便清算一些小卒。

“砍了他的脚。”

让那人真正地金鸡独立。

*

六月十五,北境天边的地平线升起壮烈的破晓,顾瑾玉刚踏出营帐,花烬就呼啸着飞来停他肩上,一收翅,羽毛上的寒霜便化做露水,直往他脸上溅。

顾瑾玉边揩着脸,边听花烬叽咕叽咕地在耳边叫,天边日光照到轮廓分明的脸上时,他呼出了一口浊气:“终于来了。”

顾瑾玉放飞花烬,一如往常地要去点兵,祝弥忽然趔趄着跑来,到他身边抖着声音说急报:“四公子,北戎人要把他们的王妃……要把大小姐推出来祭旗!”

顾瑾玉停在荒野上,抬眼看了眼壮烈日出,脑海里忽然涌现出顾小灯见闻录里的记述。

【天铭十七年,秋起寒风来,王妃娘娘告知我,要将我送给二皇子做侍妾】

【我生不起气,她沉疴经年累月,我不想再给她添上一道心病】

【我倒是有些想面见王爷。我听说,那位长姐到北境和亲那年也是十七岁,她走之后,便成了顾家的一道禁忌】

【我不想问王爷怎么看我,我只想问他,长姐当初离开长洛时,他在马背上送她走时,他看着那个养育了十七年的头生孩子离开时,他有哭吗,会难过吗,会想象她的未来吗,会怜爱她吗,后来会想念她吗?】

【他大概是淡薄的】

【他连第一个孩子都不怜惜,我怎么敢不自量力地问他怎么看我】

【我很怕他,也很遗憾,我们不能像寻常父子那样闲话吃饭、闲逛游玩,我没有尽孝过,他也没有慈爱过,可能也算是……相抵了吧?】

【我敬晋国镇北王是一等一的忠臣,人上人的重臣,唯愿他今后……】

【抱负尽展,无愧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