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司晴安静听她蹲在路边哭了十分钟之后,说,桑桑,但是,情蛊的解药有眉目了。
渠道听说是季叁用他“习惯的方式”,从南洋搞到的。敖家小少爷这波在腹地折戟,他们买通了几个业内的信息网,把谣言传出去,说敖氏要换血。几番交涉,引得内部二把手出面,把下蛊的人信息卖给了他。
蛊毒发源于西南幽深山岭,楚巫之间传承几千年,多数配方荒诞不经。但民间还有几个精通此方的异士,都在红尘里隐着,等闲不会招灾惹祸。
而敖广给他们下的情蛊,来源直指叁清山。
那是李凭曾经修道的地方。
她问消息是否可靠,雷司晴声音明显沉吟,接着告诉她。这潭水太深,要慢慢蹚,不能打草惊蛇。
“当年李凭在叁清山出的事,档案封存在特调局,我没有权限翻阅,只知道他下山离开是犯了大错。听说……当年叁清山白云观发生过特大爆炸事故,整个道场被夷平,就在他还俗下山之后第二天。但案发现场,有人发现他回去过的证据。”
林中风声吹拂,她安静听着。
“桑桑。你知道‘鬼’有很多种,寿命特别长的‘鬼’,有阴阳眼,甚至可‘炼气’。季叁,我,李凭,敖广,都是这种人。能驱动五行,类似术法。李凭的术法是催动气流聚集,然后引燃。我们调查上次在东海,这次在狗村他都用过。”
“他是他们家最后一代术士,很受器重。但叁清山那事之后,他就再没回去本家,听说闹翻了。”
雷司晴叹口气,似乎是在抽烟。她烦躁时候表情会更生动一点,但几乎看不到烦躁的样子。使用“广寒宫”久了,七情六欲会磨损殆尽。只在季叁面前,她脸上的坚固冰壳会有所松动。
“这次的情蛊,要是真出自叁清山,恐怕就不只是敖广要找你俩的麻烦。”顿了顿,她不情愿地吐出最后那几个字:
“背后的人,恐怕是李家。”
“晴姐,要我怎么做,你说。”秦陌桑蹲在马路牙子上,心态平复了些许。
除了听到那个名字,和那个名字所经历过的人生。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但还会隐隐作痛。说起来是她第一次追人,从前都是别人追她。初战溃败,不是不丢脸的。
“桑,你先回来。我给你批了几天假,等季叁把罗家的事扫尾结束,就去叁清山调查下蛊方士。我找人配了缓解症状的临时药,你可以……不用再见到李凭。”
雷司晴何等冰雪聪明,恐怕早就知道了她的单恋和失恋对象都是艳刀。
“他呢?”
终于问出口。情蛊是两个人的事,他呢?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道理她懂。可是如果连情蛊都没有,她就真的没有再见到他的理由。
“李凭?季叁已经通知过他,半天前吧。他同意了。”
心中轰然作响。
半天前,大约就是在他们登上摩天轮前后。就在她以为李凭是被她而动摇、起码不排斥与她接吻与其他的时候,其实已先一步知道了情蛊马上要失效的事。
可怜她?
是可怜她。可怜她喜欢一个不能被喜欢的人,要施舍她一晚上的美梦。
她扔了个石子在路上,石子顺着山坡滚下去,滚进长江里。江水反射波光,朝阳从天际升起,壮丽堪比开天辟地。
许久没早起,她竟在失恋的第一天看了日出。
“财神爷,谁敢喜欢他?狗头给你虐掉。”
她自言自语,忽然就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02
后续有季叁料理,秦陌桑回了上海总部,没再见到李凭。
南浔的联系方式还在手上,罗凫和她一起。特调局给南浔留了一批“长生1号”。他们可以相伴走完这辈子最后一段路。
电话里南浔声音虚弱但轻松,躺在病房里,和她聊前几天看的偶像剧,说这几天下过暴雨,很凉快。在狗村救出来的女孩已经重新上学了,南浔是资助人。
“她跳舞超厉害的,现在是百万粉丝up主。已经和特调局商量过了,等我和罗凫……特调局会继续给她发优抚金。”
背景响起南浔起身在床头柜找找翻翻和罗凫搁下东西来帮忙的声音,接着是一串笑声。南浔问罗凫:“这是什么罗凫,诗集?你还买诗集?我看还是你看。”
远处罗凫不好意思挠头。“怕你住院烦,也不能只看偶像剧,我就买了点书。念诗听起来好像也……那什么,挺浪漫的。你不喜欢我就拿回去了啊。”
“别别别留着留着!还怪想听高考语文60分的人念诗的。是不是关注什么情感博主了别想抵赖我同城刷到你了。还有这个,《我的妹妹才不是怪物》……你你你在看什么奇怪的日漫啊!”
一阵嬉闹和争抢之后南浔碰到通话键挂了电话,秦陌桑喝完一听无糖可乐,把易拉罐捏扁,弧线标准正中垃圾桶。
她只读过一本诗集,也只给一个人念过。
谁此刻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
谁此刻孤独,就永远孤独。
肩臂宽阔,抵着她卡在狭窄角落里。男的长那么好看做什么?路过的蚂蚁都要说一句深情,她这么好骗的能不上钩?
不喜欢干嘛吻她?给她做饭,冒死叁番五次来救她?不喜欢干嘛答应解蛊,换个女人他也一样可以吗?
想到这她哽住。是可以的,如果是李凭,大概谁对他来说都可以。区别只不过是他受了前世回忆的干扰,对她更客气点罢了。
从头到尾放不下的自作多情的只有她,而已。
山城雨季还没过完,依旧是水汽蒸熏的日子。但她离开前最后一天独自去爬了十八梯,逛了洪崖洞,坐了李子坝轻轨站和长江索道。据说自己吃火锅名列最孤独的十件事之一,她觉得还行,吃完还打包回去当夜宵。
只是在江边举手机自拍后发了个朋友圈,想了想,把李凭屏蔽了。
拍完有个帅哥找她搭讪,带点口音软软糯糯的普通话,长得白净可爱,眼神都不敢和她对视,说是川音大二生,有空可以来听他的毕业音乐会。
她笑眯眯把微信递过去扫,没想到对方手机忽然噼里啪啦冒火花,接着就黑屏了。对方尴尬到手足无措,她不慌不忙又从包里掏出支笔,在他伸出的手腕上写了微信号。
对方脸红爆炸,支支吾吾说他一定会联系的如果有空可以常联系她call的话一定会接。
秦陌桑点点头还附送wink:“没问题哦,姐姐很有空。”
等那人走远她靠在电话亭旁点了支烟,抱臂思考一个问题。
最近总感觉有人盯着她。索道上、古镇里、轻轨站、甚至是火锅店。那眼神没有恶意,但形影不离。今天的手机黑屏也是,毕竟当了段时间斩鬼人,第六感准到可怕。
总不会是他,没理由是他。
但又是谁会跟踪她呢?五通,还是敖广的人?
无所谓,她贱命一条,怎么死都很难说,天打雷劈都拦不住她及时行乐。
得出结论后她把烟在墙上弄灭,披上外套走出去,离开人潮汹涌的旧广场。
秦陌桑走后过了段时间,远远地从阴影处走出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站在她站过的电话亭旁,烟雾尚未散尽,是她喜欢的那款蓝莓爆珠。李凭把帽子向下按了按,摘下卫衣兜帽,半跪在地上瞧那个刚被按灭的烟头。
烟灰,自动笔,手腕上的字迹,秦陌桑都没这么温柔对待过他。那小子萍水相逢凭什么?还是说,她最近又喜欢这种类型了?
他靠在电话亭边合上眼,承受汹涌澎湃的酸意袭上心头。
如果在一起的结果是她死在他手上。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于他都是灭顶之灾。
手机震动,是季叁。嚼着薯片提醒他是时候回去复命,然后漫不经心提起:
“唉财神爷。桑桑刚才发自拍了还挺好看,旁边那个男的是谁?你俩分头行动么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