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也摸了一下脸颊,才意识到那些冰凉的液体是眼泪。
白天师父下葬时他都没哭,为什么现在哭了?
阿沐忽然过来抱住他,强行把他的头按进她的肩窝。但和她动作的强硬不同,她的声音比刚刚更温柔:“现在我看不见了,大师兄,你哭吧。”
我不想哭――这句话他没能说出来。
因为当他张开嘴,就已经只剩下不停止的呜咽。
阿沐抱着他。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提起一口气,大声朝远处喊:“我――一定会死在姜月章的后面!”
“我要当大师兄,死在所有人后面――我不会让别人为我难过,所以某些人要放心――”
她吼完,又轻拍了一下他的脊背:“大师兄,等你死在我前头,我也会像这样为你哭的。我记住你一天,你就多活一天。所以……”
她的声音真的很温柔。
“大师兄你好好记住云长老,那云长老就会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在书院的十多年里,那是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个拥抱。
为什么他要追求剑道。曾经,因为他无所谓;后来,因为他想抓住阿沐;再后来……因为那是师父留给他的传承。
他想要变得更强,想要更接近“道”的圆满;他想探知生命秘密,也许这样他就不会再失去想要抓住的人。
每到师父的忌日,他总会在心中默默地说:师父,我已经有了真正的渴求和执著,我正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即便将来会遇到许多的挫折。
挫折……
真是十分重大的挫折。
当书院里人人都说,阿沐是玷污钟毓菀的凶手时,他光顾着急急忙忙地找证据,又忍不住在她面前流露出隐藏多年的卑劣……
当他亲眼看见阿沐从悬崖上跳下去,只留下一句“以死明志”时,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你明明说过会死在我之后的。
对,她这样说过,所以她一定没死。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编造的一个信念。
他只是必须去相信,否则他不知道还能如何继续前进。他必须前进,为了哪怕亿万分之一的缥缈可能,他都必须要走下去――如果她在未来的某个地方等他,他就一定要走下去。
所幸,他等到了。
很久之后,阿沐问他:“大师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告诉她是十四岁开始。
而实际上……
那时,他会望着手边所有的历史,望着一百年前、一千年前、两千年前的只言片语。
他会在心中告诉她真正的答案。
――是在所有的光阴开始之前。
――在已经忘却的轮回记忆中,是你一次又一次治好了我。
“如果上苍垂怜……”
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