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话了。
他突然有点懊恼,但自己又立即冷冷地想:申屠家的人,卑鄙恶毒的血脉,有什么可在意的?
半晌,她忽然开口:“丑八怪。”
他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陡然生出一种被羞辱的暴怒:“你说……咳咳咳……”
她平静地说:“你不告诉我你是谁,我就这么叫你。好啦,丑八怪,你别生气了,再气下去,我瞧你都要把自己气死了。”
有时候,她说话实在是很气人。后来他无数次领略到这一点,并能够平和地、好笑地看待她的这点促狭,但在最开始,他着实是愤恨难当。
所以,他就不肯说话了。
她也不再吭声,只又给他喂了些流食,便走了。
他躺在地上,望着模糊的天光,以为她不会再来。那股子怒火褪去,他嗅着空气中残存的药香和蜜糖的甜香,渐渐有些出神。
长久以来,身体上的痛苦第一次离他远了一些,他重新回忆起吃饱穿暖、有人说话、干净的皮肤……回忆起这些曾以为无足轻重的细微感受。
她不会回来――当他意识到这个事实时,他竟然有点恐慌。
让一个人一直漂浮在痛苦中,和将他短暂地捞上岸、再重新扔下去,究竟哪一个更痛苦?他更宁愿选择前者,更宁愿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和妄想。
但不久后,他也说不好过了多久,反正是寂静的无数次呼吸,总之……她回来了。
她抱来了干净的被褥,还带来了绷带、衣物。他还没回过神,就被她抱起来,一声不吭地开始脱身上的衣服。
就凭她抱他时的轻松模样,就能断言她不是什么小丫鬟――谁家让小丫鬟多多修炼的?
他太过震惊,以至于被她扒下了上衣,才记着阻止:“你……做什么……!”
“换衣服……?”她停下来,有点困惑。
“你……一个小姑娘……”
他生平头一次脸红,说不准整个耳朵和脖子都红了。但在层叠的伤疤阻挡下,想必也看不出来。
她等了一会儿,似乎在等他将话说完。可他说不出,她就继续扒他衣服。
很快,她就将他扒得干干净净,连裤子也没放过。接着,她又一层层给他套上干净的衣物。
他僵硬地被她抱在怀里,忽然对人生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他该觉得羞愤的,是不是?但好像除了尴尬,还有被她看见残破身躯的无奈,他没有更多更激烈的情绪了。
他脑海中模糊地有个念头:若非拖着如此破败的躯体,或许……
或许什么?不敢想。
“哦……你在不好意思么?”她都彻底做完了一切,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又安慰他,“你身上的衣物原本也破破烂烂了,穿不穿都差不多的。”
他半晌无言,开始怀疑这小姑娘是否天生有点呆,才被申屠家扔到这里来。既然这么呆,还被勒令生孩子,想必不会是申屠家的嫡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