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午棘以为自己遭受的痛苦已经是最高级别时,下一秒掀起的剧痛又会超出曾经设想的忍耐限额。
有一瞬间他恨不得自己已经痛晕过去,然后又在清晰的血雾映入眼帘时感慨人类身体的强大。身体如同章鱼蠕动粘稠的腿一般翻滚,可因着双腿依旧被束缚无力解脱,就更像是一条砧板上的死鱼。
他咳出了血。
“临别赠言。”榨干了午棘的最后一点价值,再多的话也没有必要。鸡花对变态的同类没有丝毫共情之心,已经面无表情地操作起轧机,“我算了一下,你还有十秒钟的时间。”
冷轧机的钢锭已然锈蚀,一声声牙酸的锤炼声响巡回播放在耳边,再怎样坚硬的合金钢与铜铝都会被逐渐砸成相同的样式。除非他有逆转时间的超能力,不然已是回力乏天。
结束了。死掉的姿势竟然这么丑陋。
花抒岚垂下了眼睫,看他失去表情地放弃挣扎,不知道为何,冲动先于理智促使她问出了口:“你到底想要什么?”
谋算这么多而心思一朝成空。以花抒岚的懒惫性子,她是真的不明白对方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到底是在渴求什么。
“我想要你。”在一片巨大的嘈杂声中,午棘的身体被瞬间碾碎成末,而他平静的回答早已消湮在铁皮巨物里,“你从来没有懂过我,我是真的爱你。”
初次见到花抒岚是在中考后,他一个人捧着从老师那里借来的高一教材,任旁边骂着粗话的同龄人对自己摔摔打打。那时候的午棘平平无奇,本就不白的肤色嗮成黝黑,像是巨大的树桩沉默在角落。
他的沉默寡言不是因为自视甚高的傲慢高冷,怯懦自卑也谈不上,他只是觉得茫然。从心底往外的,他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不该属于这个粗鲁而肮脏的地方,他值得更多更好的事物。
比如含着冰棒在树荫下冲着父母撒娇的那个少女:“要是实在修不好车就明天再回去吧,这里的盐水冰棒不是很好吃?”
她的肤色在阳光下白得发光,身上的衣裙看不出什么特殊,穿在她身上就是漂亮又洋气,和他见过的女孩子全然不同。旁边泊着的那辆银白色的汽车更是看上去就造价不菲,而他父母笑容无奈,说话的语气却宠溺,“你这么懒将来可怎么办啊?”
午棘也经常能从父亲的嘴巴里听到这句话。
“我们老午家可就靠你了,你连个第一都考不上,这么懒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我们老午家可是要废在你手里。”
那时候午棘嘴里没吭声,心里却在想,你不是姓南吗?跟午家有什么关联。
好听的说法叫自由恋爱,但实际上,父亲就是贪图舒适的生活,凭着花言巧语诱惑到一个城市里的姑娘,入赘到女方家的,连姓氏也改成了南。
午棘的兄弟南荆贪图享乐,成绩不行也就算了,想要花钱作弊结果抄串了行,连马子都是花钱砸出来地,不免让他这个轻轻松松就能从小姑娘手里骗出来钱的农村小伙鄙夷。
至于午棘,虽然也是和南荆同母同父的兄弟,当时祖父一家以死相逼,硬生生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了午,领回老家自己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