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莲央从此留在了陆韶身边。
陆升对她的怀疑并没有消减,但此后几日并没有官兵追来梧桐山庄,儿子又将人看得紧,他不欲在这个时候与儿子起冲突,勉强抑下了没有发作。
然而正当他们放下警惕、与当地几个士族在山庄内秘密议事之时,忽闻手底下人来报,正有官军往梧桐山庄赶来。
众人大惊,慌忙收拾了来往信件等重要物证急急忙忙地逃离,陆韶也于第一时间赶回房中,欲带师莲央一起离开。
官军来得迅速,很快便包围了山庄,只留下倚兰渚山麓修建的北面这一处出口。陆韶急急带着莲央往北边院落跑,走得匆忙,莲央不慎崴了脚,“哎呦”一声摔在了地上。
陆韶忙丢下行李,关怀地问:“怎么样?可还能走吗?”
四周都是焦急奔散的人群,连凛冽的朔风中也似燃着焦灼。莲央假意摇摇头,一副关怀之色:“世子,您先走吧,妾实在是走不动了。”
陆韶眸中蕴满深重的怀疑,最终却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说着,便欲扶她。
却是此时,一支羽箭凌厉破空而来,正中师莲央的左胸,随之响起的是陆升声如雷霆的一声暴喝:
“贱妇!”
“是不是你报的信!”
那一箭贯得极深,师莲央玉白抹胸上鲜血如花一片一片绽出来,陆韶大惊失色:“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陆升立在月洞门前,手挽长弓,气得脸上的胡子也跟着颤抖:“都是这个贱女人将官军引来,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
“我也不管你了,要死你自己去死吧!”
他将长弓狠狠贯在地上,拂袖离去。
山庄外官军与部曲的厮杀声已经近在咫尺,身侧人流如奔,俱向北逃去。陆韶却都有如未闻,颤抖着手去捂她左胸上的伤口。
“莲央?莲央?”他脑中一片空白,看着怀中面色如雪苍白下去的女子,全身皆因悲痛而无助地颤抖,“你有没有事?有没有?”
师莲央虚弱地靠在他怀中,胸前中箭的地方,正有大片大片的鲜血喷涌。
早已料到的结局,但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却还是有些不甘。
多冷啊。
原来死之前竟是这般难受。
感知到身体的温度正随鲜血一点一点逝去,她虚弱地睁目看向眼中落下清泪的男人,心中没有半分感动,唯有悲凉。
多么可笑的人啊。
既说爱她,却推她去做妓。眼下来做这些假惺惺的把戏,又有什么用呢?
然她终是微笑着,与他做完了最后一场戏:“世子,莲央怕是不能再陪伴您了。”
“我走之后,江澜就托您照顾了,他是个很单纯的孩子,一心一意忠于您,你不要再疑神疑鬼地伤害他了,好吗?”
她身体失温很快,汩汩的鲜血就从胸前漫出来,怎么捂也捂不住。陆韶恐惧得喉咙发干,流着泪语无伦次地说着:“好,我都答应,都答应,你别走,别走。”
可她却似听不见一般,面上带着微笑,也如破碎的琉璃,一点一点地陷于虚幻:“世子,你把我葬回华亭吧,我不做江蓠,也不做师莲央了,我只是清水村的一户小小的农女,我的家在那棵大槐花树下,门前,有一方石磨……”
“你要记得……”
江澜抱着剑从山庄外赶回,才至院门,忽然闻见一阵撕心裂肺的恸哭声。他心中一紧,快速步入院中来,然看清那倒在血泊中的女子之时,如同照背泼雪,手中长剑哐当落地。
作者有话说:
改了90章,发现对不上的麻烦回头看一下,给您磕头了。
第92章
紧随而至的官军将陆氏余党一网打尽, 押送京师,消息很快传回建康。
得知师莲央身死, 正在案前批折子是桓羡微微惊讶:“那个妓|女死了?”
伏胤低声应:“是, 被陆升一箭射中左胸,伤及心脉,失血过多而死。”
桓羡有片刻的恍惚。
毕竟, 他其实并不需要师莲央替他去做这件事,因为他根本不在意陆氏余党叛逃多久, 甚至越久越好,总归死的是士族, 不是他的子民。然而她有求于他, 他看在栀栀的面子上便也允了。
又哪里会想到,她竟会因此而丧命。
我不杀伯仁, 伯仁却因我而死。若这个人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栀栀好像很喜欢她。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这件事, 先不要让皇后知道。”
如今婚期已定, 即虽还没有正式举办婚礼,但阖宫皆称呼薛稚为皇后。
自然, 这也有桓羡的私心, 是想令她早日接受这个身份。
伏胤应了声“是”,又道:“陆韶身边那个叫江澜的侍卫好像和她有些私交, 我们的人赶到时,他把陆韶捅了个窟窿,又欲劫尸逃走,被拦下了, 眼下, 正在执送京师的途中。”
“不必为难他。”桓羡道。
顿了顿又问:“她可还有什么亲人在世吗?”
“没有了。济阳江氏女这个身份是她冒名顶替, 属下愚钝,其真实身份与姓名暂不可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