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从分辨是母亲的不忠还是父亲的猜疑在先,是前者引发了后者还是后者促成了前者,她甚至对表舅和母亲的亲缘身份给他们的媾和覆上的禁忌意味也无动于衷。
母亲在表舅迅速捡起衣服溜出家门后哭着辩称自己是被迫的,她选择相信了母亲,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知远。但母亲始终没有离开那个男人的公司,她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家里找到那个男人的痕迹。母亲和表舅做贼心虚地对她格外好,她却无法再坦然地接受这变了质的亲情。她和母亲置气、争吵再争吵,直到母亲不再回避地告诉她这是她自己坚持的选择。听到母亲的那句话,她心里像是有什么熄灭了。
父母的婚姻在初三那年的年夜迎来了事实上的完全终结。万家灯火时,她坐在餐桌前看着冷掉的饭菜,父亲母亲在客厅里互相推搡、指责、咒骂,知远挡在两人之中竭力地调停着,维护着母亲的贞洁和父亲的尊严,承受着没有传达到对方那里的拳脚,清理着碎裂的家具。
她没有为任何人说一句话,她穿着毛衣坐在装着地暖的房间里也还是感到寒冷,长碟子上醋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说呀,把事实都说出来,让这个家完全毁灭吧。
她握紧不停颤抖的右手腕,纤素的手上已然没有一点温度。
她抬起朦胧的泪眼,看见知远瘦削的身体站在客厅中央,站在父亲母亲中间,竭力地想把这个家拼合成一片。
她想大喊,没用的,母亲就是出轨了,父亲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这个家早就完了。她几乎要喊出来了,知远这时扭过身,她看见他苍白的脸上的惯常维持的平静崩坏,流露出无措和脆弱,却还尽力掩盖着裂痕,试图让父母明白他们引以为傲的孩子还想要维系着这个家。
她那撕碎这个家庭最后一点温存的话于是咽在了喉咙里,她拉起知远跑出家门,迈向电梯井,电梯却远远停在一楼。她只想立刻远离那个家,于是拉着他跑向楼梯间,跑下一层又一层。穿着拖鞋的脚已经麻木,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右脚上已经空无一物。
跑到大厅时,她还要向前迈步,身后的知远一把拉住她,紧紧抱住她,“姐”,她终于放声大哭。楼外烟火带着幸福美满的愿望不断升腾着冲向天空,她和她的弟弟在空寂的入户大厅里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彼此身体的温暖。
父亲没有选择离婚,他没有证据、碍于脸面或是被房贷和养育两个孩子的压力束缚,他不可能走出这一步。他回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直到每年过年时才能相见短短一周,但每个月还是会把足够的房贷和生活费都打到她的账户上。她却始终不能在电话里面对父亲,知远成了唯一会和父亲联络的那一个。她知道父亲总会问起她,但她心里的微妙的愧疚和挣扎让她无法面对千里之外的日渐苍老的男人。
而每次母亲加班,她都压抑不住自己烦乱猜忌的心思,怀疑她投向了那个男人的怀抱。
初中三年,知远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人度过了无数的难捱的夜晚,她绝不能再忍受他再次离开她,留她一个人面对夜晚的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