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全黑下来了,知远还是没有回来,方知悠又缩在了沙发的一角,她回想起手机里知远主动发出的那一条信息,原来那才是他中午直接回来的原因吗,只是因为没能见到想见的女孩,所以改约在晚上见面了吗?
夏夜的静谧使她感到不安,住在这种鸽子笼一样的高楼里比她成长于其中的平房更令她不舒适。偌大的天井、角落里和防火门后隐藏的阴暗、空中气流划过时制造的呜呜声、没开灯的房间里可能的阴影、镜面里延伸的世界,所有的一切到了夜晚都变得可怖起来。
母亲不在家时她要求知远陪她一起睡,并不完全是需求知远尽可能多的陪伴,也是因为她真的无法独自面对夜晚。有时候她甚至担心,用窗帘挡住夜幕,她的屋子就会被不知不觉的传送到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打开屋门之后将永远无法再见到知远。
她想起他们小时候亲密无间的日子。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去世得早,外公外婆有舅舅的几个孩子要照顾,父亲母亲又急于攒下更多的钱,因此在上了幼儿园之后他们又回到了父亲工作的城市,在那里母亲能挣得更多的薪水。
偏偏他们两个又是早慧的孩子,性格温和不吵闹,母亲把他们留在家里也不会太担心。于是从记事起,不上学的日子里,他们两个就一起在那个有小院子的平房里度过无数时光。
事实上,她认真想过,如果她和弟弟不是双胞胎,母亲未必敢把他们留在家里。对他们而言,拥有彼此不仅意味着在别的小朋友都哭着走进幼儿园的时候他们可以手牵手面对新的环境,更是表明着他们生来就形成的联结可以兜住所有人不安的情绪,他们永远都会互相爱护的呀。
她已经很少想起那段时日的具体的样貌,更多的时候只是回忆她和知远那时完完全全的心意相通无所保留。即使现在想来会感到城中村荒芜泥泞,水泥的院墙斑驳掉渣,窄小的院子没什么乐趣所在。但在他们生活的环境里,这或许已经称得上是可观。
至少不会像前院那样传出不同方言间污秽恶毒的争吵,也没有像旁边那一排无院的平房一样局促狭小,连摆上一个学习的桌子都是奢望。
他们的父母是严厉但讲道理的,某种程度上讲,也是更为有远见的。他们和城中村里四处游荡、被放养一样生长的小孩子们没有任何共通之处,他们不被允许和这些同样是来自五湖四海的“野孩子们”一起玩(他们本来也不太喜欢)。父亲母亲甚至花费了诸多努力以让他们能够在本地的小学入学,而非那种水平参差不齐的务工子弟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