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北方凌晨的街道会变得格外清冷,尤其是安城这种移民居多的新乡,在与常日的比对中,空城感会被尤其凸显出来。
罗生生拖着行李,一个人徐徐在雪中行走。
夜里风大,从更北方越山而来的冷潮,壮大了细雪, 将它们化作成鹅毛,洋洋洒洒,飘落人间。
她沿路途径了几个下水道的气口,那里冒出锅炉余水的蒸汽,就像口鼻呵出的呼吸,将世界雾化在朦胧里,埋葬风雪,仿若置身大梦,不得真切。
从程念樟的家走到观棠门口,大概也就两三百米的距离。罗生生亦步亦趋地,每一下踏雪,都落脚地十分当心。
那男人还是老样子,被她踩到痛处,轻飘飘说句“你走吧”,就挥手把人打发,口口声声提醒外面严寒,临到头了,倒是连句像样的再见也没对她讲。
节庆前的这段时间里,跑夜班的司机本就十分稀少,加之是凌晨,罗生生在软件上叫了辆网约车,页面显示,对方从远处赶来,少说也要开个一刻钟的时间。
外头天太冷了……
这么久地呆伫在同一地方,实在让人冻得发僵。
罗生生没得法,往手心哈出口热气,又来回搓动两下,头脑经冷风洗礼,逐渐恢复清明,便开始复盘起自己刚才与程念樟对峙的个中细节。
“真是傻死了……伞也没拿,手套也没戴。”
归结到最后,没什么大悲大痛的醒悟,只觉得自己太莽撞,想当时就该遂了他的意愿,让这死男人自己收拾收拾,直接从她面前滚蛋。
这样至少可以免掉在寒夜里遭的这些罪,还能留足时间把行李收好,将该带的都带上,不用像现在这样,出门后才想起,少了这个,又没拿那个……回头多半还得偷摸趁他不在,做贼似地潜入那人家里,把前几天刚开封的东西,又再全部收罗着打包回去。
“哎……”
罗生生叹气。
明明是自己要走的,倒弄得像个弃妇,被人扫地出门了一样。
有点丢人。
司机到达后闪了闪前灯,看方圆几里也就她孤伶伶在路边等候,于是直接停到跟前,摇窗与她确认订单信息。
“小姑娘和家里吵架了?”
车行上路后,在个等红灯的路口,司机望眼后视镜,鼻头跑音地哼着电台里播放的小曲,嘴里边嚼槟榔,边与她八卦地聊起了家常。
寂夜里,独身女孩通常会对陌生的异性保持警惕,罗生生自然也不例外。
她吞了吞唾沫,撇头的同时,顺势将鬓角碎发自然地别到耳后,露出佩戴着的耳机,示意自己并听不清他在讲些什么,也不想开口与之多加交流。
司机见状,无趣地摇了摇头。
“刚才我都收工了,订单跳出来,还以为又会载个醉鬼,打你电话才晓得是个姑娘。我看这单派得老远,想风大雪大,外头多等容易受苦,才开来的,不然这时点,你还真找不着像我这么好心的善人呢。”
底层奔命的小老百姓就是这样,说的话大多没藏心计,无论后座是谁,他们也只当对方是个匆匆的过客,想讲什么就讲什么,把一场赚钱的生意,愣是包装成了人世的温情。
司机当前的语气,还有句意,都很轻快。
罗生生听后,逐渐消退芥蒂,斜眼扫过面前老旧的椅背,默默摘去耳机,垂下脑袋,低声道了句“多谢。”
“怎么这个点搬行李去住酒店?大过年的……”
“和男朋友闹掰,分手了。”
“分手?”司机挑眉:“那也不能大半夜丢你个姑娘家出来啊……不说这鬼天气,你万一遇到歹人,这事可咋整?”
“是我自己执意要出来的,我俩都是脾气很硬的人,吵架了,就是针尖对麦芒的状态,谁也不肯轻易向谁低头——”
她解释的说辞刚到一半,却被司机打断。
“不是分手吗?怎么又变吵架了?”
闻言,女孩神情微愣,隔了好一会儿,才讷讷答道:
“哦……说错了,是分手。”
听闻到后座语气里的萎靡,司机也没再接茬。
其后一路,她口袋里的手机经常传来“滋滋”的震动,屏幕上来电的备注,是“死男人”三个字眼。在连续六七通电话被拒接以后,程念樟改换策略,着手发来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