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汁颇苦,仇红皱着眉一口气喝尽,末了还有股味道直冲嗓眼,但好在方才干疼的喉咙经这药汁一烫好受了些许,仇红顿觉舒畅,砸吧着嘴,竟是连蜜饯也不用吃了。
裴照川也不劝,把碗碟重放到桌上,视线还黏在她腰处,动也未动,来回打了几个转,只觉得那腰怎么看怎么纤弱,看得他心痒又心疼,微垂眸道;“这衣服可还要叫尚衣局的重改?”
仇红摆手,一件朝服而已,若是从将军府重传回去再改,未免太过兴师动众,只是这些天养病显得人松垮了些,待过些时日精神头好了,估摸着这朝服便也合身起来。
裴照川也觉合适,收了仇红喝过药的碗盏,便起身往小厨房里去。
用完药便要张罗着吃饭,她养病的这些时日,裴照川虽一切事务都亲力亲为,但有些事没有天赋就真得不能胡来,仇红虽是个没味觉的,什么山珍海味放嘴里一嚼都吃不出咸淡,又尚在病中,只需清淡饮食,但即便如此,当她头一回吃了裴照川熬煮的米粥,还是忍不住直皱眉。
后头便不许他再擅自入厨房。
今日则不同,李叔除了要迎尚衣局的朝服,还要迎吏部的差役,一直忙在前厅,晚膳的事情,便只能落到裴照川的身上。
好在裴照川提前联系了饭馆,早些时候便有人送了餐食上门,只是等的这些时候放凉了些,只消热热便好。
仇红目送着他离开,外头的雪下得小了些,但裴照川掀帘时仍带进一阵不小的寒风,仇红搓了搓被药气捂得发热的食指,方才那点消下去的懒劲儿又冒出头来,昏昏欲睡。
还没来得及真休息一会儿,那头李叔风尘仆仆掀了帘送了折子过来,此时近黄昏,火红的夕阳拖着一道长长的影子往天边坠去,仇红醒过来时,那道影子正巧落在她瞳仁中央。
“将军,吏部定下的武卫郎人选送过来了。”
本还有些困倦,但一听“武卫郎”三字,仇红便悠悠将眼睛睁得透亮,道:“拿来我瞧瞧。”
李叔将折子递过了去,这密折被封得极其严实,上烙吏部官印,从宫里头送过来的时候,统共不经过三个人的手。
仇红拿到手里头掂了掂,鼻中哼笑了一声。
武卫郎的人选,从她向梁帝上书到如今,也有两月余了,这吏部的人一拖再拖,竟是拖到如今才紧赶慢赶送过来。
估摸也是听见了尚衣局送朝服的风声,不敢再延,前脚朝服上门,后脚也派人将人选折子递到她跟前,生怕慢了半分。
仇红懒得跟他们计较,让李叔将折子上的封蜡化开,取出内信查看。
先是内侍省总管吴守忠的代帝亲笔,虽只有寥寥几句,但言简意赅:“皇室武教,兹事体大,然卿所谏前后百余事,皆称朕意。为政之要,惟在得人,卿忠诚奉国,武卫郎为卿部下,今所任用,必以德行学识为本。”
“皇室武教?”
李叔站在一旁,听了这词,心下一动,慌忙抬头看仇红。
仇红垂下手来,站起身,冲李叔意味不明地露出一丝笑。
“李叔,你没听错。”桌前的火烛已经烧暗了,将她的脸显得模糊了些许,但眸中明灭的光却显得更为透澈,“此番回朝,我不会重执军中,梁帝已与我达成共识,今后我在朝中,要为皇室宗亲开设武学。”
自古皇室教育以文治为主,修弘文、崇文两馆,鸿儒大学讲经授课,尊儒学为上,教法严科,帝训井然。武功则为辅,虽不轻视,却也终究不成体系,只设教武场于宫廷禁苑,骑术射术皆修习于其中,对于皇亲国戚,从不作硬性要求,有涉猎即可。
这样的安排,从前来看并无太大缺陷,但自从十三朝战乱以来,其中弊端便暴露得一干二净。
仇红投军的头两年,便出了许多藩王因自身武艺不佳,惶恐懦弱导致弃城而逃的荒唐事,这些人虽保住了一时性命,但之后也被梁帝贬为庶人,逐出玉碟,落了个罪有应得的下场。
梁帝在所有的兄弟之中,是个武功卓绝的佼佼者。他深感武教之缺长此以往必成大患,从前与仇红共商军事之时,便有意向她提起,要在皇室之中重武教兴武学的想法。
奈何开创之难,皇室教育百年来谨遵大统,轻易难改不得,梁帝有心无力,仇红虽愿为君解忧,可七年前遭了万伥之乱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岌岌可危,彼此都是元气大伤,别说皇室武教之事便就此搁置,他们二人就连平心静气地彼此相见一面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