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朱大倌人上了场,刚才还睡眼朦胧的应廷吉立即就来了精神。这朱大倌人是谁啊。那可是全城最有名望的士绅。在城里城外拥有千亩地皮,是两家染坊、三家布庄的大东家。祖上更是三朝为官,为此万历皇帝还特地下圣旨给他们家早了个三层高的大牌坊。到了他这一代官运虽不再横通,但却是财源滚滚。面对如此一个与时俱进的模范家族,应廷吉这个县太爷也得让三分。
而那朱大倌人似乎也确实将自己当作一个人物,却见他将文稿一抖,翁声翁气的开口道:“诸位,在下今日前来只为一事,那就是十六铺的漕盐弄。众所周知十六铺码头乃是本城的一大门户码头。外省商贾旅客来我申城,头一眼望见的就是吴淞码头和十六铺码头。吴淞码头乃是官营码头自然是井然有序。这十六铺码头虽说是民营码头,但也不能太过寒酸了去。有道是门户乎,面子也。码头是申城的门面,申城又是天朝的门面。可偏偏就有一群流民聚居十六铺的漕盐弄。至使码头棚户林立,污水横流,破衣褴衫,有碍观瞻。如此情景着实有损与我申城东南津汇之都的盛名,更影响了我中华天朝的威严。故在下在此提议衙门清理漕盐弄,还我申城一个洁净的门面。”
朱大倌人的话音刚落,底下的旁听的众人立刻就发出了一片哗然之声。几个身着儒服的男子当下便一边点头,一边交头接耳,神色间似乎对朱大倌人的提议十分认同。而那些个刚才还哈欠连连的记者,转眼间就像闻到肉香的黄狗一般,赶忙研墨备纸准备记录下这一重要的体案。眼见整场月会中最有看点的提案被提了出来,坐在堂上的议员们当下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与在场众人激动的表现不同,知县应廷吉只觉得自己的胃猛地抽搐了一下。他可不相信朱大倌人这是在为上海城的面子着想。其实刚才那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总结起来不过就一句话。那就是拆除“漕盐弄”,赶走居住在那的劳工。至于目的嘛。也很明了,就是为了漕盐弄的那块地皮。现在劳工聚居的漕盐弄大部分是官府的地皮,但也有一小部分是朱大倌人的私人土地。这些年上海城日渐繁荣,作为城中私营码头的十六铺自是跟着水涨船高了起来。在这么一块黄金地段,无论是造商铺也好,造仓库也罢,都比租借给那些穷苦力居住来得赚钱。应廷吉不是傻瓜,这点他早就想到过。就算不赚钱,光是给县里做个面子工程,也算是他应廷吉在任期间的一大功绩。而让县太爷在如此名利双收的好事面前止步的,正是那漕盐弄居住的数十户人家。你拿根竹竿捅树上的鸟巢,巢里的雀儿还要叫唤两声呢。何况是让数十户人家同时搬迁。再说他们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流民,而是正儿八紧的行会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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