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是她的?”
老鸨捏着鼻子,碰了碰那一团血迹斑驳的衣料,“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
蒋菲菲和李修对视一眼,看来死者就是百合。
可谁会去杀一个赎身返乡的青楼女子呢?
闹出了命案,百花楼被迫停业,李修和宋良把楼子里的姑娘们叫出来,挨个询问百合同什么人结过怨,姑娘们叽叽喳喳。
“那肯定是庞相的千金,百合同探花郎要好过,人人都知道!”
“闭嘴吧,同百合要好过的有妇之夫能排到正德门!要是个个都要害她,哪儿数的完?”
蒋菲菲回到马车上,告诉了陈书眉里面的进展,陈书眉额头蹙起一个好看的皱褶,小声道:
“百合为何要在这档口赎身返乡呢?”
众所周知,烟花女子之所以走到卖身的这一步,正因为没有可以倚靠的亲人,百合更是在京城长了十来年,是半个京城人士,返乡的意义是什么?
百花楼内,李修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不瞒王爷,我们也都觉得百合这几个月有点疯疯癫癫……总是说自己对不起探花郎,说谢公子走到这一步都是被她害的……王爷知道,我们是开门做生意呀!王公子和姓谢的自己长了腿要来百花楼,又不是百合逼着他俩留宿的,这怎么能怪到她的身上?!”
“可她总是良心不安,一开始死活不肯见客,妈妈发了好大的火……后来就干脆闹着要赎身了,说是不能在京城待到谢公子问斩,谁知道这才刚走又闹出这样的祸事……”
女子哭哭啼啼,话倒是说得很清楚,宋良听得不耐烦,李修倒是若有所思。
“百合自认为对不起谢公子,有关这件事你还知道什么?”
马车内,陈书眉和蒋菲菲也聊到了相同的话题。
“除非是京城她待不下去了,或者有人要找她寻仇,或者她自己生了心结,才能解释她在最赚钱的时候低价卖空首饰衣料,赎身返乡。”
蒋菲菲一脸崇拜地看着陈书眉,“走,咱们去问翠翠!”
翠翠在烟花柳巷是个奇特的存在,托神偷圣手的福,她的卖身契握在自己手里,不受老鸨管控,去哪家挂牌全凭心意,活得十分恣意,因而不少姑娘受了委屈都爱找她吐苦水。
听闻蒋菲菲和陈书眉来访,兴冲冲地端了两盘瓜果到马车里,“番邦的葡萄,快尝尝!”
陈书眉捻了一颗放进嘴里,甜得眯起了眼,这葡萄竟然比学士府的还要好。
“百合?唔,她同我絮叨过,说对不起谢公子,我一开始也是不明白的,直到有一回百合在我那儿吃多了酒,说了半句醉话。”
翠翠把手拢在嘴边,小声道:“她说,谢公子根本没碰过她。”
蒋菲菲和陈书眉双双瞪大了眼。
“这话她清醒时不敢说出来,毕竟百花楼今日的生意就是因为她和谢公子王公子三个人的纠葛,可喝醉后的的确确是这么说的——”
翠翠回忆着那日的情景,百合一身素衣,脸上半点脂粉也没有,手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迷蒙着眼趴在桌子上。
“翠翠,你知道吗,谢公子今日宣判了……判的是,秋后问斩……”
“来百花楼的那些公子少爷,人人都说是为了我,可是……我知道不是的……谢公子只来过百花楼那一次,他只是喝醉了酒,被人撺掇着扶到我房里睡下……”
百合苍白的面色上浮起个失落的笑。
“第二日一早,他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我床上,抬脚便走,甚至没回头看我一眼……出门时脸上的嫌恶啊,我瞧的真真切切……”
百合嗬嗬地笑起来。
“他连我长得是圆是扁都不关心,怎会为了我同王公子争执,还害了王公子性命呢?”
人醉了总是会说些醉话,翠翠并未在意,只以为她是怨恨谢知行对自己冷淡,又过了会儿,百合仿佛清醒了些,踉踉跄跄站起身来。
“是我一瞧见他相貌英俊就动了心,是我心仪他,可我又害了他……我拿了不该拿的银子,唔——”
百合走得歪歪扭扭,一头撞在挂珠帘的柱子上,翠翠忙去扶她,可人到底是醉倒晕了过去。
陈书眉急急地问:“她拿了不该拿的银子——是什么意思?!”
恩客醉酒歇在花魁房中,不论有没有做什么,到底瞧没瞧过花魁一眼,这银子都要照付,青楼生意就是如此,何来“不该拿”一说?
翠翠摇头:“谁知道?第二日我再问,她说自己说的醉话,不记得了。”
话题正说到不上不下的地方,陈书眉还要再问,蒋菲菲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停下。
翠翠混迹在这条街,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不该问的不多问,不该想的不多想,明面上的故事是什么,她就信什么,如此,可保长久。
李修和宋良从百花楼出来,俱是沉默。
“郡王爷,我有个猜测……”
李修鼓励地看向陈书眉,“讲。”
“王璠的案子,谢知行作案动机是狎妓被王璠撞了个正着,这才杀人灭口,可是倘若谢知行狎妓一事是假,他可以轻易同王璠解释清楚,那么他的作案动机根本不成立,那……”
陈书眉缓缓道:“有没有可能……谢知行其实是无辜的?”
“你说什么?!”宋良倒抽了一口凉气。
陈书眉:“我听说他一开始死活不肯认罪,后来即便画押,也到底没说出是如何藏毒下毒的——倘若他无辜,当然不知道真正的作案方式!”
蒋菲菲也说了翠翠那里的消息,只是隐去了翠翠的姓名,本以为李修注重真凭实据,对这种捕风捉影的猜测会出言驳斥,谁知他沉思片刻,正色道:
“倘若如此,不仅谢知行无辜,只怕王璠一案,整个案子都要从头重新审理。”
宋良愕然:“这是为何?郡王爷是信不过我?!”
“并非本王信不过你,而是如今看来,极有可能整个大理寺连同刑部,都中了凶手的圈套。”
“我们先假设谢知行的确无辜——”
李修看向陈书眉和蒋菲菲。
“凶手栽赃你们二人,用的是王璠知晓了你们最大的秘密为动机,信上揭发的秘密再唬人罪名再大,毕竟只是个动机,不是实据,离真正的栽赃差得远。”
“而谢知行,从作案动机,到证人证物,甚至揭发方式都给他准备得齐齐整整,这说明什么?”
陈书眉声音发虚:
“说明……此案的受害者,连同几位嫌犯都是幌子,凶手的真正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谢知行?!”
蒋菲菲捂住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设计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一个人,挖出两个女子最恐惧的秘密,只是为了栽赃另一个人,这是多么深沉的心机啊!
“王璠的死玄之又玄,实则很可能只是凶手用来害谢知行的工具,且凶手极为狡诈,用狎妓的名义一石二鸟,不仅给了谢知行作案动机,还让他彻底得罪了庞娇,失去了相府这个最大的依仗,直接沦为死囚。”
李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道:“最可怕的是,这一切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而谢知行三日后,就要问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