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春阴,直到三月初十才见了晴明。
暮春占了暮字,却毫不显颓气,倒是草木竞发,春光频惊。
亦如楚姜所料,除了前三百,其余的七百书生并非人人都要进太学蹉跎光阴,及至初十这日,前往太学登名的不过七百余人,更有甲等第八的吴厝,与甲等第五十三名的一个年轻书生不曾去。
吴厝不往,情有可原,自考试过后,他便终日放浪诗酒,不过文赋里暗贬几句,或因太子命人暗护之因,至今未见他惹出什么风浪来。
那另一个却着实令人猜不透了,这日太学中遣了小吏前往其所住客舍,却闻其因染病在身,难久于人世,早已无心什么功名,已于数日前动身返乡了。
正在小吏惋惜时,这位对外称染病的书生却正在兄长府中被禁足。
只见一斜楝花下,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正满脸的愁闷,口中殷勤,直央着仆妇去为他求情。
陆十一甫一进门,便见亲弟一副不加反思的样子,心中恼气更甚,出口骂了几句,见他气势萎靡了又有些不忍。
未想脸色刚缓几分,陆十九又嬉皮笑脸起来,他索性将近日查探一一说来。
“你顶替的那一个扬州书生,我已命人前往扬州打探,丹阳郡广德县扶马巷并无一个叫孙显的书生,那门户所在,乃是一户姓赵的人家,如此情形,你还想着要与他通信!”
陆十九一愣,“十一哥莫不是找错了地方?我在扬州时,可是亲自去过他家中的,他家中一双父母尚是年壮,门前三棵……”
“门前三棵柳树,临河,门前两头石狮子,一只口衔的圆球被砸豁了口子。邻人相告,几月之前,倒是有一户人家在那里赁屋而居。”
跪坐席上的陆十九轰然便向一旁倒去,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兄长。
“十一哥,他如此骗我,能有什么目的?”
陆十一俯身将他扶起,看他神色痛苦,肃声道:“你逃婚一事,族中顾忌与顾氏的交情,分毫未敢向外张扬,可你一到扬州便受那孙显相助,事后他又哄得你一路来到太学试,若非是楚太傅见了你笔迹熟悉,一出禁中便告知了父亲,怕是他便要顶着那位次进入太学了,往小了想,只是他利用你进入太学,可若被揭穿,便是欺君之罪,你说他为何骗你?”
陆十九年不过十五,脸上稚气未消,“可是他与我说,是他家中逼他来考,他又怕考不上好名次被家中责骂……”
陆十一眉目稍冷,“你年纪尚小,他怎知你就能考个好名次?族中遣令数百人寻你不见踪迹,怎么他就那般恰巧,与你上了同一艘小舟?还有你逃婚这事,若是不愿,来信与我商量了,我自会央求父母为你解除婚约……”
“解除了跟顾十一娘的,还会出来什么顾十四娘,顾十五娘,我心中就只有十三娘,她不在人世了,我也不会再娶其他人,何况顾十一娘性情粗莽,不识文墨……”
陆十一简直被他气笑,去年家中为陆十九定下婚事,他与顾十三娘倒是十分相投,瞧着他也欢喜,不料顾十三娘元宵外出赏灯时竟不慎落了水,回去后便大病数日,竟是不幸去了。顾陆两族不想作废这桩婚姻,便该成了顾妙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