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温初弦恍惚,忽然有种今生她就要这般和他走下去,做一辈子夫妻的感觉……随即连连暗呸,她为何要咒自己呢?
走了些时候,谢灵玄带她来到一栋甚是风雅的阁楼之前,牌匾写的是群玉阁三字,银钩铁画。
这里常有戏班名家出场,还有说书先生讲才子佳人的话本,许多富商贵人往往一掷千金,就为了捧自己喜欢的角儿。
温初弦将斗篷往上掀了掀,果然,出入这里的都是大贵大富的男人,却没有女客。
谢灵玄重新把她的斗篷棉帽压下,携她踱了进去。
他显然是风月场的老手,进了门之后,直奔二楼雅间,都不必和主人家打声招呼。
一名叫玉宝儿的姑娘殷切为他上茶点倒酒,温初弦暗暗怀疑,他在外面究竟有多少姘妇?
温初弦颇有点不自在。
谢灵玄着实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见她局促,蓄意用折扇挑起她的下颌,“娘子醋了么?她们都是常在这里侍奉的姑娘,对谁都这样,不止单单对我。”
温初弦愣了愣,恬然一笑。
她亦开始演起戏来,低低说,“不是说以兄妹互称么?哥哥怎么还唤初弦娘子啊?”
他玩弄着她樱桃般的绛口,谑然,“我想了一想,还是不喜欢管你叫弟弟,总觉得跟叫谢灵玉似的。别人发现就发现吧,我愿带娘子来玩乐,别人管不着。”
他既揉她的唇,温初弦便一口轻咬他的手指,舌尖摩挲,一边不甘示弱地道,“那若叫别人发现夫君清白外貌下有多脏浪,强娶世家女,还带着妻子逛勾栏,夫君的名声可就保不住了。”
群玉阁的灯火亮,谢灵玄凹凸有致的侧颜上也染了一层甜浓的光。
“左右我现在与娘子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的名声坏了,娘子也没法再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了。所以娘子会乖乖的,对吧?”
两人无声厮杀,话语夹枪带棒,缠绵缱绻的外表下却和宿仇一样针锋相对。
此时楼下的角儿已扮上了,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九转回环的音色,顺着楼阁流动,填满整个阁楼,大堂中的客人纷纷叫好沸腾起来。
南边,还有一位新来的话本先生,正敲响惊堂木,绘声绘色地说着书。
他说的故事虽然也精彩,但远难比戏曲儿更夺人心魄,相比之下冷清了许多。
温初弦哪里是真心喜欢听戏,她在谢府中整日与伶人作乐,不过是想逃避谢灵玄。此刻她与谢灵玄坐在一起,如芒在背,早就没有听戏的兴致了。
倒是话本先生讲的故事有几分意思,她便侧目去瞧。话本先生朝楼上眺望,也看见了她。
过了片刻,有一身体微胖的富态老者过来,胳膊搂了一如花似玉的女子,却是谢灵玄的旧相识。
谢灵玄寒暄道,“不想在此也能遇见商老,真是缘分匪浅。”
商贤也没想到谢灵玄会在此处,笑呵呵道,“老夫本以为谢相只爱惜家中夫人,不肯来这种风月之地的,所以便没有相邀您……”
说到一半,忽瞥见谢灵玄身边的小公子。谢灵玄与她举止亲近,神色狎昵,那小公子亦面带红晕,娇靥浅浅,仔细一看,却哪里是公子,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商贤瞳孔滞了滞。
谢灵玄漫不经心地竖手指在唇边嘘了声,“相爷莫怪,内子实是馋了听戏,在下才无奈出此下策的,相爷可莫要大声张扬。”
说着拍了拍温初弦的臀,“娘子快给相国见个礼。”
温初弦浑身发麻,暗自对谢灵玄厌憎一瞪。恶心,坏透了。当着外人的面,他竟也敢碰她。
起身略略矮身,“见过相爷。”
商贤看得老眼都直了。他本就是个重欲之人,本以为花奴已是人间绝色,却不想温初弦更比花奴美十倍——那股子淡雅的贵气,兰心蕙质,一看就是深闺大院里的明珠,却不是花奴那种风尘女子可以望及的。
常闻谢家佳儿佳妇的名声,今日才识得了温家女的庐山真面目。怪不得谢灵玄弃了温家嫡女择这庶女,当真是月里嫦娥。
一时间,商贤竟有点嫉恨谢灵玄。
不知把这样一位美人养在闺房,平日有多少乐子?黛青那丫头勾引不到谢灵玄,真是有原因的。就连他怀中的花奴,蓦地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然谢灵玄已叫温初弦坐下,斗篷一拉,重新将姑娘的容颜遮住。他款款叫“娘子”,一声声的,仿佛在告诉别人,姑娘是他的。
商贤脸色不妙,捣毁谢氏的念头空前剧烈,只恨不得立时把温家女给抢到手。
谢灵玄腻腻地抚摸温初弦的背,“相国要一同坐坐吗?这场戏唱得好,还没完。”
商贤道,“不了。”
老狐狸似的一双眼仍钉在温初弦身上,渴望再看一眼她容色。然姑娘却被谢灵玄按在斗篷中,怎么也看不见了。
商贤无声无息又吃了个哑巴亏,携了花奴,转身离去。心里的痒意,却一发不可收拾。
温初弦给商贤见过礼后,谢灵玄就把她捂在宽大的斗篷里,连口气都不让她喘。仿佛她只是他私人拥有的漂亮物件,他炫耀一下给旁人看,随即立马收起来。
她怏怏不乐,知自己被当成了这些男人尔虞我诈的工具。
商贤走远后,谢灵玄才把她的斗篷摘下来,让她呼吸几口。
他刮着她精致的眉骨,“以后还真不能让你常出门,实在招事。”
谢灵玄兴致尽了,也不管戏有没有唱完,便将她带走回府。
温初弦虽还不想回府,但她没有任何办法,只得逆来顺受地跟他走。
她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他身上,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确实只是他的一个私人物件,抛弃宠爱,都随他心情。
两人方出了群玉阁,便听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似有人在追逐他们。温初弦回头一看,却是方才那说书的话本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