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乃前朝国都,大阅攻下中州后便迁都于此,次年改元广隆。
社稷未稳,百废待兴,开国帝王正当韶龄,故而目下太庙供奉的唯有今上先考先妣之神位,但即便如此,此举仍属谋大逆,罪在不赦。
偏偏有人不闪不避,瑰丽的赤金色烈焰如铺天盖地的双翼在他身后肆意舒展开来,而他长身玉立于丹墀,迎上底下呆若木鸡的防隅军,唇边甚至微微噙着笑。
卫寒阅,当朝尚书令,犹知中书、门下二省,加官司徒,加封陈国公,遥领幽州牧……多少臣子鞠躬尽瘁一生亦求不来的高位与荣光,他在弱冠之龄便尽数得到。
尤其尚书令一职,因之为百官之首、掌天下政令,有大权独揽之虞。
因而前朝唯有武帝于受封储君前曾除尚书令,此后十世君王疑心愈重,兼为武帝讳,便一直虚悬。
而今新君乃拜卫寒阅为尚书令,更将其余二省权柄相授,可谓倚重……不,爱重已极。
他倒也从不遮遮掩掩,自古至今历代君王俱为天子,为天治国,不便直接以自身名姓为国号,而卫寒阅不称帝,穆隐深竟否了「受命于天」,以卫寒阅之名为国号。
今夜卫寒阅并未着绯色官袍,反倒一身天水碧色的直领大襟短衫,外罩雪湖色绉纱大袖,蜜合色裙摆层层叠叠如细浪,衬得他如清明时节出门踏青的少年郎一般活泼俏皮,可手中熊熊燃烧的火炬与背后浴火的宫室又为他添了霜落叶脱般的肃杀之气。
矛盾的一春一秋,却在他身上显出奇异的和谐之感,直令人恍如见神祇降世。
直至在后的防隅军纷纷跪下,前方那些闻声回头,便见天子被发跣足,隐约可见披风内系得潦草的蹀躞带与垂落的挞尾,相比肇事后仍气定神闲的卫寒阅,穆隐深显得委实狼狈焦灼。
待穆隐深越过人群与卫寒阅对望时,后者手腕已因长时间擎举而有些酸麻了。
穆隐深大步流星迈上丹陛,将火炬从卫寒阅手中拿开吹熄后一把丢弃,继而握住对方手腕朝寝宫走。
他似是方寻回言语能力,吩咐在场防隅军时有些喑哑道:“救火。”
黑压压跪了一片的防隅军这才依言起身,架起水龙向太庙喷射。
而远离人群后,卫寒阅便被穆隐深一把抱起,绉纱裙软软地陷入男人肘弯里,如一捧将散未散的轻烟。
男人下颌线紧绷如一张拉满的弓,卫寒阅晓得他此刻心绪翻波,倒没再继续折腾他,甚至乖乖揽住他脖颈。
毕竟……等会还有得闹呢。
一路无话,穆隐深步履未停进了北辰殿,仿佛只当方才的事未曾发生过,只用玫瑰花汁拧了帕子来给卫寒阅净手。
待将手拭净、捂得温热柔腻后,穆隐深又要去盛水来给他濯足,卫寒阅适时开口道:“你应当将我下狱。”
穆隐深高大的身形一滞,回身再度抱起他往后殿走,絮絮不止道:“你去密室等我,倘或觉得闷,便从暗道出宫去,出口连通陈国公府……”
“阿深,”卫寒阅蓦地轻声道,“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