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紧楚熹年的肩膀,低头掩去了自己通红的眼眶:“我只恨父亲太傻。他只知如何排兵布阵,却不懂朝堂阴云诡谲,不知帝心难测,被一封救驾的信骗去宫中,就再也没回来过。”
谢壁将军镇守西北数年,爱兵如子,军中威望无人可及。彼时秦道炎身为右卫将军,与他同为武将,心中生妒,屡屡私下向燕帝进言,称其有谋反之心。
恰逢西北叛乱已平,燕帝召谢壁回京。然而未来得及进宫觐见,便忽然收到皇后密信,称禁军统领周温臣意图谋反,软禁燕帝,请他速速带兵进宫救驾。
谢壁将军早年因性子耿直,在朝堂多受排挤,幸而皇后贤德,数次出言相助。他收到皇后密信,想也不想的立刻调兵遣将,准备与秦道炎一起进宫救驾。
然而谁也不知道这只是皇帝与秦道炎演的一出戏,包括皇后都被蒙在了鼓里。
谢壁被秦道炎哄骗着从泰安门进宫,殊不知那里早已布下埋伏。禁军埋伏在墙头,万箭齐发,直接将谢壁斩杀殿前,以谋反之罪论处。
谢镜渊提起当年旧事,字句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燕帝素来多疑,他不仅怀疑谢家意图谋反,还怀疑我父亲与皇后有私情……”
“我父亲死后,他便亲手勒死了皇后,称其暴病而亡,并下旨株连谢氏满门。”
“太子在殿外亲眼目睹这一切,立刻快马出宫传信与我母亲,让我们速速离京逃命。然而刚刚逃至京郊,便被禁军追上了……”
谢镜渊说至此处,顿了顿,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一个字都难以吐出。过了许久才道:“那带兵追捕的将领曾受我父亲恩惠,说可以留我一命,我母亲便亲手划烂了我的脸,让我冒充谢氏旁系子弟,永远不要露真容于人前。”
他语罢,摸了摸自己右脸凹凸不平的伤痕,红着眼对楚熹年笑道:“这些伤都是她用簪子亲手划的,她一边划,一边哭,让我离京城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不要当官,不要入朝……”
“我不敢躲,也不敢推开她,只记得脸上疼的像剜肉一样,到最后什么感觉都没了……”
“后来我母亲也死了,她用长剑自刎,同那些家将一起,被埋在了郊外……”
谢镜渊缓缓吐出一口气:“我自幼长在西北,从未入京,见过我的只有父亲亲信。当年出了谋反一事,那些人死的也差不多了,后来容貌被毁,更无人认出。我便投身军中,一路到了今天。”
他说这些话时,仍无意识用手紧紧捂着脸,仿佛又感受到了当年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谢镜渊是大将军之子,容貌风流,六艺皆通。入京之后,本可以是京城最尊贵的世家公子。一夕落地,沾染尘泥,最后却成为人人避之不及的鬼面阎罗。
他属于谢兰亭的那些风光早已被毁。无论是容貌还是姓名,亦或者身份,都随着谢家当年的轰然倒塌而烟消云散。
太子叫他谢镜渊,旁人亦叫他谢镜渊。
除了那枚玉佩,无人再记得他是谢兰亭。
包括他自己也快忘了。
空气不知何时陷入了静默,连窗外的蝉鸣都歇了下来。楚熹年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
这故事虽是他写的,原来他却未必懂。
“秦道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