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过去了。
即使已昏迷,他的左手竟仍握着他的刀,死死地不肯松开。
秋星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好似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才一把抱起了他,往三楼走去了。
在一片黑暗之中,傅红雪又梦到了他的母亲花白凤。
家庭,是一个孩子与这世界最开始的联系,一个孩子若是从小生活在畸形的环境之中,那他就根本不可能知道什么是正常,什么是爱。
傅红雪一直渴望着爱,却一直得不到爱。所以他总想着……如果我做的更好一点、如果我做的更好一点,我的母亲会不会像其他人的母亲一样,摸一摸我的头,做一碗温热的粥给我呢?
在睡梦之中,他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额头,好似在试探他有没有发烧一样,然后那只手又轻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如此温柔。
那只手在他头顶揉了揉,又在他额头弹了个脑瓜崩,然后就要撤开。
傅红雪忽然一把抓住了那只手,那只柔软的、温暖的手。
“母亲……母亲……”
他喃喃地喊道。
若他再清醒一点,他就可以很清楚的辨认出,这并不是他母亲的手,因为花白凤的手干枯的好似一节树枝,但这只手却细腻柔软、带着一种温暖的香气。
傅红雪紧紧地攥着这只手,不肯放开。
然而在梦中,他却依然能听见花白凤恶毒的诅咒,和失望的眼神。
……若是她看到自己杀了人之后会如此狼狈,一定会后悔有他这个儿子吧。
傅红雪猛得惊醒坐起,满身冷汗。
他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胸膛剧烈的起伏,好似被人残忍的虐待过一样,连脖子都被扼住,令他连呼吸都呼吸不上来。
秋星正坐在床榻的边上,用一种奇异的表情看着他。
傅红雪惊了一跳,忽然向后缩了一下,咬着牙瞪着秋星,厉声道:“你……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里来?!”
秋星道:“难道我该把你扔出去?”
傅红雪的眼角忽然已通红,他听见这话之后,忽然痛苦的抽搐了一下,然后又好似掩饰一般地低下了头,碎发黏在他满是冷汗的额头,让他显得异常可怜。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喃喃道:“是……你早该把我扔出去,如今你该明白了,我……我……”
秋星道:“明白什么?你是个杀不了人的废物?”
傅红雪的胸膛忽然剧烈的起伏了起来。
他激动地道:“你不该管我。”
秋星道:“叫你在街上死过去?”
他咬牙道:“我死不了。”
他这一辈子虽然活的时间不长,却实在没少受苦、受屈辱,那些屈辱和苦难,他从来都是咬着牙忍耐下来的,即使把他从屋子里丢出去,让他在黄沙漫天、泥泞肮脏的街上自生自灭,他也只会从痛苦里爬出来,缩到角落里去自己舔自己的伤口,直到第二天……他仍会忍着恶心杀人,去把他的仇人们都赶尽杀绝。
秋星却忽然笑了。
她道:“你在说这样的话之前,能不能先放开我的手?你把我攥得这样紧,又说着这么凄惨的话,难不成是在对我撒娇么?”
傅红雪一愣。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里正攥着秋星的手。
他的手因为过度的激动、过度的紧张而几乎失去了知觉,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正紧紧捏着秋星的手,他反射性地松开了手,又垂头去看秋星的手。
她的手上早就被捏出了红印子,在她莹白的、细腻的皮肤上狰狞的横着,足见他到底使了多大的力气。
傅红雪忽然有一点无措起来。
他盯着那只漂亮的手,只觉得那红色的握痕实在刺目得很,他垂下头,忽然道:“……对不起。”
秋星道:“你还握着我的手喊母亲哩!你记得么?”
傅红雪:“……”
他想起来了。
在梦中,他以为是母亲在抚摸他的额头,他满心悲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抓住了秋星的手。
秋星凑到他跟前,那双过于璀璨的绿眼睛就出现在了傅红雪的面前,她身上那种云朵、糖果一般的淡淡香气,也一丝一丝地缠在了傅红雪的身上。
秋星、秋星。
不知为何,傅红雪僵直的脊背忽然放松了几分,好像闻到了这股味道,就能令他放松似得。
但他仍别开了眼,不肯去看秋星的脸,只是盯着秋星手上的红痕。
来边城的一路上,他见了许多事情,比如说……在江南,他看到一个被男人碰了胳膊的女人,为了贞洁砍下了自己的胳膊,一时之间被传为贞洁烈女,人人称道。
他只觉得这个世界当真奇怪的很,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竟然如此对待一个女人。
看着秋星手上的红痕,他忽然想到了那个被迫砍下自己胳膊的可怜女人。
傅红雪忽然叹道:“……我做错了事情,你想罚我,我都受着。”
秋星道:“哦?你做错了什么?”
傅红雪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