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宋文已经习惯性地要过来给宴云何更衣。
宴云何拒绝道:“别换了,娘都知道了。”
宋文瞪大了眼:“怎么会!”
“知子莫若母,她怕是早有猜测,但从未说过罢了。”宴云何叹声道。
宋文纠结地捏着宴云何的衣服:“那今晚我还要在这睡觉吗?大人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都不敢熟睡,你到底去哪忙了,忙得整日半夜三更都不回来。”
“大人的事你少打听。”宴云何说完后,自己穿上披风,离开了房间。
宋文撇了撇嘴:“大人,就算你不说,光闻你身上那味道我都能猜得出来。”
……
周大夫将针收起,擦了把头上的汗。
这半个月,他自从接手了这特殊的病人后,便没怎么休息过。
也幸好这病患是他前阵子才看诊过的,针对他身上的病症,他还与药王谷的师兄弟们书信商讨,研究了番。
虽说是受人之托,但周大夫也好久没遇到这样病人了。
再给其诊脉时,周大夫险些被吓到了,这才多久没见,这人究竟是怎么折腾自己的,本就沉疴难愈,指下脉相浮而无力,似有若无,已是大限将至的脉相。
看诊之地也颇为诡异,竟是大牢。
只是这牢狱瞧着奇怪,牢房中算得上干净,床榻书案一应俱全,甚至还生了些炭,保持供暖。
周大夫是有听说过,这大牢另辟一处,会关押一些特殊的犯人。
大多都是皇室宗亲,亦或者是一些过于刚直的文官,都会被成景帝罚来此地,小惩大戒。
只是周遭环境再好,周大夫认为对他的病人也毫无益处。
周大夫用了他门派独门秘法,叫患者陷入了漫长的睡眠中,清醒的时间极少,加上每日施针,以此稳定病情。
从牢房出来,周大夫被站在一旁暗处的宴云何吓了一跳:“大人,你来了多久了?”
“不久。”宴云何一如往常地答道。
周大夫简单地说了里面人的情况后,又道:“还是需要尽快找到解药,便是解了毒,他身上这么多的旧伤,已然伤了根本,需得早日随我到药王谷养伤为好。”
宴云何:“我知道了。”
说罢,他又问周大夫:“他醒了吗?”
周大夫欲言又止,上一回那人短暂地醒来过,宴云何分明已经来了,却始终呆在外头,未曾进去,直到那人又昏睡过去,这才露面。
周大夫忍不住道:“他每回醒来,见了老夫,都问起大人。”
宴云何眼睫微颤,却有些执拗地侧过脸:“总归也没醒几次,周叔你也不必同他说这么多。”
周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药熬好了,已经放在桌上,你先进去给人喂下吧。”
宴云何谢过周大夫,这才放轻脚步,走过那一间间空荡的牢房,抵达深处那间燃着烛光,散发着药味的牢房。
门并未用铁链锁上,只是对于始终沉睡在榻上之人来说,锁与不锁,没有太多区别。
这人甚至不知道,究竟有谁进出过此地。
宴云何来到床前,看着虞钦紧闭双眸,陷入深眠的脸,熟练地端起桌上的药碗,动作轻柔地将人搂在怀中,再把药一口口喂下。
用帕子拭去虞钦唇角的药汁,宴云何躺在虞钦身侧,伸手把人抱着,安静地把脸埋进对方颈项。
虞钦原本的气息已被浓郁药味给淹没,闻着很苦,叫人心头发涩。
宴云何来了这么多日,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呆在这里,安静地在床上陪着虞钦。
偶尔会帮忙打来水,给虞钦的身体做简单的清理与擦拭。
这人喜洁,在牢中待这样久,肯定会觉得不适。
将虞钦调来这个监狱,虽是成景帝的授意,但肆无忌惮地出入此地,完全不管外界如何猜想,是宴云何的自作主张。
哪怕他每回都是深夜前来,但不代表不会有人知道。
但宴云何已经完全不管不顾了,成景帝出乎意料地没出言指责他的所作所为。
成景帝没有说该怎么处理虞钦,但通过这些时日他的试探,以及成景帝的反应,宴云何已经猜到了答案。
宴云何用湿润的帕子擦过虞钦的脸颊时,他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动了动,好似立即要睁开双眼。
不过他清楚,虞钦醒不过来,有几次他都看到虞钦的眼皮在颤动,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竭力地想睁开眼,但很快又会再次陷入沉睡。
掌下是温热的,有呼吸起伏的身躯。
不是宴云何这段时间的噩梦,那冰冷的,在他怀里咽了气的身体。
每一夜他都会梦到在那个帐营里,虞钦抬起火铳。
有时是梦见有人抢在他前面,一刀刺入了虞钦的胸膛。
有时候又梦见虞钦入了狱,等待他的是秋后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