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蓝等人默默地注视这场景,谁也没吭声。
倒是起义军舰的老舰长有些不知所措,慌忙站起身,替自己的老伙计一一回礼。
吃完饭赶过来的老起义官兵也赶紧跟着同样鞠躬回礼。
其实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激动,无比的激动。好几个人都追问:“这是咱们国家的军舰吧?咱们国家已经造出这样的军舰了?太好了,我们就怕这些年耽误了。本来就落后,再不进步,就被人踩在泥里了。”
先前他们怀念自己在英国培训时的时光,与其说是追缅青春,不如说是怀念当初那个满怀热血的自己。憧憬未来,对明天充满希望。
他们的希望,就是看到祖国也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船坚炮利,可以保家卫国,再也不受外敌欺辱。
研究所的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最后还是头发花白的老将军走上前,从这些已经走向人生暮年的起义官兵举起手来,庄重地敬了个军礼。
他们赶紧挺直腰杆,回敬军礼。
原本一直表现的无动于衷的白峰这会儿跟条件反射一般,也站起身,认真地敬了个礼。
即便他已经疯了,他还记得自己是军人。
田蓝扭过头,用力地呼吸,她怕自己当场落下眼泪。
其实她没必要强做坚强,因为在场的人,包括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军人都已经眼睛通红,默默垂泪。
她深吸一口气,招呼自己的丈夫和同伴:“走吧,我们该回宿舍了。”
夜色寂寂,连星星都已经盖上了云朵,沉沉地睡去。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目送他们离开。
顾成刚突然间开口:“关于那场运动,你们怎么看?”
虽然现在都在批判文格,大家也在反省错误。但他之前对这些并没什么兴趣。如同这世上很多理工科学霸一样,他从来无心政治,一贯避而远之。
可这段时间的遭遇,让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没有一处是真正的净土,没有人能真的不受政治的影响。
“我原先认为那只是一场政治斗争,和其他的政治斗争相比,区别在于它的规模更大,持续的时间更长。但现在,我好像感觉到它有更多的东西。可我说不清那是什么。”
他侧过头,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尽管在学问上,他自认是前辈,他毕竟已经研究生都毕业了,这二位同伴才上大一。
可在人生经历上,他有自知之明,他人生前20年的时光都没怎么关心过外界的事,更加谈不上有什么见解。
田蓝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没有回避他的问题:“首先我想问你,你是否认可,在这个新政权成立之后,在那场运动爆发之前,我们国家其实已经存在特权阶层?”
顾成刚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独门独院的小洋楼、大院还有胡同已经变成了三个不同的阶层代表。”
第1种住的是高层干部,第2种是普通干部,第3种才是一般的老百姓。这三者之间,无论从物理意义上,还是实际生活中,都相互有壁。
有特权阶层吗?肯定有。
就说这段时间刚刚被严打枪毙的某位开国上将的儿子。在50年代上高中的时候,他就可以在军区招待所长期免费住高级房间,玩弄女性。即便不学无术,依然通过内部途径保送哈军工。
后来他向往资本主义灯红酒绿的世界,主动写信投敌,被发现后扭送劳改。一般人要到这份上,日子肯定苦不堪言。但他就能把劳改生活过成疗养院,完了照样可以进省外贸公司,接着过他吃喝嫖赌的逍遥日子。
如果不是严打,还不知道他要嚣张到几时呢。
如果说这还不叫特权阶层,什么才是?
田蓝点点头:“好,你认可有特权阶层的存在,那就能继续讨论下去了。我认为任何一场可以席卷全国的运动都不可能是少部分人突然间脑袋坏了,直接发了疯,而是它必然契合了人民的情绪。
那场运动在我看来,外因是国际局势紧张,中苏关系交恶。内因是社会总矛盾的爆发,简单点讲,就是人民群众和特权阶层之间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了难以协调的地步。
特权阶层想要巩固自己的利益,便利用血统论来强调他们的子弟是革.命接班人的正统性。这其实是典型的门阀世家思想,难听点讲,科举文化都比他们先进。为了包装他们的理论,转移矛盾,他们狡猾地挑起了劳动者内部的矛盾。
他们利用劳动者不同分工之间的特点,故意制造知识分子和其他劳动者之间的矛盾。
其实早在《公阐党宣言》里,就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知识分子属于雇佣劳动者。1956年,党中央开会,总理代表发言作了《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报告》,也明确指出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
任何强行将二者分开的歪理邪说,都是居心叵测,故意转移真正的矛盾。当然,学阀也是特权阶层的一部分,他们已经脱离普通知识分子的行列。
所以说,这场运动是错误的。它没能打击到真正的敌人,它真正伤害到的是自己的同志。我们的任务从来没有变过,就是全世界的劳动者联合起来,发展生产力,打倒特权阶层。无论这个特权阶层身上披着是怎样的皮。不管他们是血腥的资本家,还是已经堕落的曾经的革.命者。只有人民群众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世界才会越来越美好,生活才会越来越有希望。”
田蓝微微一笑,强调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学专业的学生,我也不是什么思想家。我想的未必正确。”
顾成刚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消化同伴的话。
大家一直走到宿舍楼下,他才点点头,严肃地强调:“虽然我不赞同你所有的话,但我认为你说的有道理。我支持这一点,那就是人民永远不可以放弃自己的权利,不能指望别人施舍。”
田蓝笑了:“这话我们共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双方分手,各自回宿舍休息。
时候太晚了,田蓝和陈立恒躺上床都没像往常一样闲聊,而是直接闭上眼睛睡觉。
就在田蓝快要睡着的时候,身旁的人突然间问了句:“在你生活的时代,网课会教人怎么做驱逐舰吗?”
田蓝已经困得要命,眼睛都睁不开,下意识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应该不会吧。”
有些技术的保密级别还是很高的。即便她生活的21世纪,能造驱逐舰的国家也屈指可数。
陈立恒自言自语:“那就应该不是网课。”
田蓝也不敢肯定了,只能猜测:“也许是已经相对过时的技术,内部课程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