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份上,已经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事。
两人便不再纠结,直接躺上床睡觉。
王上校也将信将疑,但既然已经99步,便不差那最后一步。
反正现在也没啥新突破,作为研究所的大管家,他的任务本来就是想方设法推进整个项目的进展,为大家做好一切保障工作。
但凡有点可能,他都得试试。
寻找那位劝告者并不难,当初军舰起义,拍板做决定的就是舰长。当时很多人是出于对舰长的信任和佩服,才冒着生命危险选择了延安。
起义之后,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后,又是舰长安抚大家听从新政府的安排,分配到各地,为我国的海军建设打基础。
田蓝追问:“舰长现在何处,他情况还好吗?”
“他的状况还可以,当初红伟兵要批.斗他的时候。总理拿了条子把他给保下来了。后来他一直在庇护中,虽然不能工作,但也没遭太大罪。”
田蓝接着追问:“那他的下属有没有向他求救?”
王上校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在心中叹气:到底年轻啊,哪里知道其中的险恶?
在那个时候,人人风声鹤唳,个个噤若寒蝉,谁敢多事。即便是没被冲击的人,自己什么历史自己不知道吗?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再多说一句话,你就跟着倒霉吧。
他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当时她们已经分开到各个不同的工作岗位,也许也不方便联系吧。”
田蓝坚持:“那就只能试试看了,白峰这么惨,跟国外的亲人又断了联系。和他关系最亲密的,应该就是他在军舰上的同伴了。那时候他们一起去英国接受培训,异国他乡,朝夕相处,彼此之间肯定很亲密。”
王上校倒是被她提醒了,立刻点头:“没错,倒是把这群老同志给忘了。应该的,他们都是老航海人了,本身对这个专业就很熟悉。”
他毫不犹豫,开始行动,电话一个接一个打出去,直接问人家单位要人,理由是研究所牵头组织一场聚会,纪念军舰起义。
这话其实没多少可信度,因为军舰是1949年初起义的,搞到现在,凑个整数年份都不行。
但因为不需要这些单位掏钱,又承诺报销这些人的来回路费,兄弟单位门倒也没啥意见,相当痛快地放人了。
不得不说王上校的确雷厉风行,做起事来完全不磨叽。
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他就把那艘军舰上的老人们全都聚到了一起。
当然,并不完整。
他们当中有人已经自杀了,有人病死了,还有人在解禁之后出国投奔国外的亲友去了。留下的人也头发花白,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
不过大家的精神倒还好,起码对着白峰的时候,没有痛哭流涕,反而调侃他现在养的不错,精神看上去很好。
只见舰长十分愧疚,一直在自责:“我对不起你们,你们当初过来找我帮你们主持公道,我胆小怕事,我避开了。”
其他人都安慰他:“没事,那个时候谁都不容易。”
舰长却掉下了眼泪,久久都没吭声。
王上校赶紧开电视机,嘴上招呼众人:“看会儿电视吧,大家放松一下。”
可惜的是,电视机出现的是电视剧《敌营十八年》,完全跟驱逐舰没关系。真是叫人头大如斗。
王上校这么位老军人都被折磨得要崩溃了。他费尽心思,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最后还是这样的结局,简直叫他情何以堪。
田蓝也没脸面对他,她能想的招她都想的呀。她还能怎么办?
老人们齐聚一堂,回忆了当年的生活。他们一致认定,人生中最轻松最惬意的日子就是在英国受训的时光,那个时候真是无忧无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因为那是他们的青春啊,青春总是美好。
20来岁的年轻人,看到了抗日战争的胜利,希冀可以凭借自己建设出强大的中国海军,以后再也不受外人欺负。
田蓝和陈立恒还有顾成刚充当服务人员,一直在旁边添茶倒水。后来老人们都说累了,三三两两结伴离开休息。
舰长却不愿意走,表示:“我陪陪小白吧,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估摸着舰长有不便在人前的话要对白峰说,便赶紧离开。
房门关上了,屋内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舰长看着自己的老伙计苦笑,半晌才问:“你恨我吗?我劝你留下了。你应该跟你家里人走的,真的,我恨我自己。我不后悔自己留下,但我后悔把你们留下来了。你们本来不该遭这些罪。”
白峰的眼睛继续盯着电视机,不知道听懂还是没听懂对方的话,看得极为认真。
舰长自言自语:“我来想想办法吧,看能不能联系上你在国外的家人。要是还有人在,你也出国吧,换个环境,说不定人还能好起来。继续呆着也没意思,看到旧人旧景,说不定还要受刺激。”
看电视的人还是一声不吭,继续认认真真地看电视上的特务。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也被人称为特务。其实他没见过真的特务,他好奇特务到底是什么样的。难道跟他长得很像吗?所以她们都说他是特务。
舰长看他无动于衷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你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反而轻松。”
这些年来他被特别保护着,并没有遭罪。但有的时候,他真的希望那被揪上台批.斗,被咒骂,被殴打的人是自己。□□上的痛,其实也许比不上灵魂的1/10。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天天在狭小的院子里一刻不停地奔跑。其实他更加想去游泳,但他不敢离开家。他需要将自己浑身的力气全部耗费干净,才不至于想拿一根棍子,直接把世界砸个稀巴烂。
这样的痛苦,他无法跟任何人诉说。因为他已经是幸运儿了,他已经被额外关照。
如果他也算痛苦的话,那些真正遭受厄运的人又算什么呢?
舰长说到后来,泪水完全止不住。他已经一把年纪了,他早就不怕丢脸,他只想嚎啕大哭,为自己,为自己的老伙计,为这个国家,为饱受灾难的人民。
他们本来不应该遭受这样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