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蓝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你这一片秧都死了,除了等着烂掉,也没啥出路了。还不如现在就搞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为下一步处理打好基础。”
烂泥田都泡在水里,挖起来倒不费劲。
高卫东带头跳下去,挖了足有半人深,才瞪眼睛没好气地看田蓝:“还要挖吗?”
田蓝可没好脸色:“不会自己看啊,看看自己挖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哎哟,这土味道可真不好闻,大家捏着鼻子凑上前,仔细观察。这回他们倒学聪明了,没有光看,而是上手摸。
别说初中生说话虽然难听,但人家两年地的确好像没有白种,居然还真叫她说准了,这土的确有问题。
沙子掺进去之所以没发挥作用是它根本就发挥不了作用了,它根本没混在泥巴里头,而是全都沉在了泥土的底部。
这是想想也正常。泥水密度小,沙子密度大。虽然它们搅和在一起,但在重力作用下,沙子就渐渐下沉,最后形成上土下沙的结构。秧苗又扎不了那么深的根,所以沙子派不上任何用场。
连长和战士也恍然大悟,的确,他们白忙活了一场,沙子就没在表层泥里呆着。
那要怎么才能够将沙跟土真正混在一起呢?
士兵振振有词:“我很肯定我们老家就是用沙子跟土混在一起的,确实有效果。”
田蓝笑道:“听你的口音是湖南人吧?我印象当中你们那边有种积肥的方式叫氹肥,就是把沙跟牛栏粪先混在一起沤肥。你们用这个方法试试看,看是不是土和沙能够混合好。除此之外,入冬前就掺沙子效果要比开春后再掺杂强。”
连长回头就瞪了眼战士:“你个二道贩子,说方法都说不全。”
可怜的士兵委屈极了:“咱们山上不是没牛粪吗?那只能先凑合着用呗。”
连长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后颈上,气得七窍生烟:“还跟我凑合,你看都凑合成啥样了,今年的稻子绝收了。”
他把话说的这么重,其实很期待在场的人能够说一声“也不至于”。
可惜的是,田蓝居然点点头:“这会儿确实晚了,稻子的确长不了,只能等下一季了。”
王老师又主动cue她:“还有其他要改造的地方吗?一次性做好了,好歹能早点产庄稼。”
田蓝立刻谦虚地表示:“老师你已经把大方向全都说明白了,关键是水利配套系统一定要跟上。我能补充的就是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其实我们为什么非要把它改得跟普通农田一样。我们可以利用它的特点。就好像有人怕冷有人怕热,这里的田的特点就是一个湿一个阴,有些农作物就喜欢这样。比方说芋头,比方说茭白,它们都是可以种在这种田里的,长出来产品品质高,产量还不低。”
结果连长直接摇头,断然拒绝了她的提议:“不行,以粮为纲,多打粮食。”
田蓝有些失望,却也能够理解。平原地区作为传统的鱼米之乡,一直承担着粮仓的责任。在备战备荒的大背景下,军垦农场想尽一切办法多开田多种庄稼,实在理所当然。
她点点头:“种庄稼也行。这种冷水泡烂田,关键就是土被水给泡了,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既然土在水底下,那么不如直接把土挖出来。”
众人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有挖土什么事?
田蓝认真道:“土挖出来堆在旁边,做成垄,一条垄一条沟。这样子垄的位置就抬高了,不容易泡在水里,可以晒到太阳。时间久了之后,垄田就能够恢复正常的农田结构,可以种植庄稼。而旁边的沟,通过调整其中的水位,能够做到垄田该干的时候干,该湿的时候湿,能够最大限度的避免水旱灾对于庄稼生长的影响。与此同时,沟里我们可以放养鱼、泥鳅这些水产品,也能增加农副产品的产量。”
她说的方法就是大名鼎鼎的稻田半旱式耕作法。
这是由我国著名农学专家侯光炯教授等一大批科技工作者经过了多年的系统研究而提出的改造低产田的良方。改造方法简单,增产效果明显,尤其对这种深脚烂泥田,冷浸田,可谓是对症下药。
就这么一个看似简单的处理方式,就完美解决了大批冷浸田的温光水热问题,可以用大道至简四个字来形容。
高卫东一直皱着眉毛,这会突然间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它不就是变形版的台田水塘吗?”
其他学生也看过那篇关于知青连的报道,对于台田水塘的印象十分深刻。现在他们班长一提,大家跟着回过神来,没错,还是老套路。
高台种庄稼,水里养鱼虾。对了,她该不会还打算放鸭子和鹅吧。
田蓝笑眯眯的:“因为它们的问题也一样啊,都是过高的地下水位对土壤造成的伤害。既然如此,那解决的大方向当然也就一致。不过鸭子可以,鹅还是算了,鹅体型大,在这里养不开。”
众人面面相觑,嘿,一个荒漠般的大西北,一个雨水过盛的中部平原,居然叫她一网打尽。
她这是打算一招鲜,吃遍天啊。
田蓝挑高了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怎么样?敢不敢?冷浸田是我国可耕农田中低产田的重要组成部分,约占全部耕地的15%,低产田的45%。经过改良之后,大部分田都能够大幅度增产,少的也有10%,高的可以达到50%甚至翻倍。我在大西北的知青连的同志们说,他们的目标是将所有的盐碱地和戈壁滩都变成良田。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志气,将冷浸田也都变成高产田。”
她目光在所有人脸上都梭巡一遍,然后摸摸鼻子,自己先放弃:“算了,我随口说说而已,你们不用当真。别为难你们自己。”
高卫东忍无可忍,终于吼出声:“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用这种低级的激将法,好好说话很难吗?小小年纪,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你要是我妹妹,我早就把你吊起来揍了。”
这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娃?谁家的孩子这么讨厌啊?
田蓝傲慢地抬高下巴,熊孩子本熊:“你赢不了我,就想来暴力吗?有本事你在专业上打败我,让我叫你一声哥,我都乐意。”
高卫东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鼻孔都被气大了,一张一翕的。他伸出的手指头微微颤抖:“你等着,你不过是多种了两年田。一年,最多用一年,我肯定能打败你。”
太羞耻了,他堂堂一个大学生居然给初中生下战书。
人家还要在他胸口上捅一刀。
田蓝点点头,傲慢十足:“可以呀,你们可以集思广益一块上,我不算你们作弊的。谁让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呢?”
郭秘书感觉自己应该往前站站,省得在山上就发生人命案,影响实在太恶劣了。
这姑娘平常瞧着还行啊,怎么嘴巴这么欠?
田蓝挑挑眉毛,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多么讨人厌:“对呀,你们就当我是激将法好了。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勇气接这个活。扎根一线搞建设,可不是纸上谈兵。这个道理,我们宁甘农场的知兵连了解,不知你们是否真明白。”
大学生们互相看了一眼,最后众人都咬牙应声:“行啊,来吧,这有什么好怕的?”
激将法就激将法吧。15%的冷浸田,假如它们真的能增产一半,那就是上亿斤的粮食。倘若自己能做到这些,那被阴阳怪气几句又怎么样呢?
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昔日韩信能忍□□之辱,他们都大学生了,还要跟初中生一般见识不成?
他们可是大人了,要有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