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无暇上进,只是混吃混喝的,都在说方才一场《霸王别姬》——衙内如何英姿,“虞姬”怎样妩媚,造化如何弄人,人生怎样无常,等等。
但也有那不领情的,撇着油嘴道:
“那项羽,粗鲁无谋,又不听人言,临事优柔寡断,光有一膀子力气有什么用!出来混,是靠脑子、论关系、排背景的!能打?能打算个屁呀。”
说话的,便是断钗阁里的女先生,独眼凤金婼菜是也,正腆着脸上一扇巴掌印,得意洋洋评头论足。
她身边,柴小九孝衣散乱,低眉垂眼,哀哀一脸死相,活似乳鸽儿被烫了毛。
婼菜给小九撕了块鸡,劝道:“你也不要愁眉苦脸了,喝一杯吧!漱漱嘴里唐莞的骚味!嘻!”
小九听了,香肩一颤,扑簌簌堕下泪来。
“诶诶,可别哭!”婼菜笑道,“那话儿怎讲的?要想俏,一身孝,要想娇,红眼泡!唐莞是什么如狼似虎的人?你在她面前,纤纤瘦瘦、娇娇弱弱、白白净净、哭哭啼啼,一只小羊羔似的,还不给你吃干抹净了?”
小九不理她,扭过头去抹眼泪。
婼菜吮口浓酒,涎着脸儿凑上去道:“好啦,不要哭啦!你一新来的,给唐屄头舔下面,好比皇上叫放羊娃当元帅,天大的抬举啦!”婼菜指自己脸上巴掌印,“唐莞打我时,在下可看得真切,她脸上臊红得,跟打翻了胭脂盒似的!她一个婊子臊什么?分明是中意你……”
婼菜说着,把手往小九腿间探,讪笑道:“再说,她要是知道,你还长了这,能喷黏浆儿的小臭笋儿……”
“烂眼窝子生白蛆的瞎贼!”这是小九跟唐莞学的,“少动我!”
“嘻!我偏要摸一把!”婼菜嬉闹道,“鸡儿妹将来发迹,再摸就要花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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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嬉闹着,伙计端来盘绿油油凉青梅子下酒。
婼菜喝了酒,又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喉咙正焦灼,伸手想吃个润嘴儿。
不想同席的婆子们手更快,箸儿匙儿并上,只眨眼功夫,把梅子扒拉进食盒里。
“啊呀!你们这讨吃鬼!”婼菜掐腰叫道,“搂席搂到老娘这儿呀!”
“贼小淫妇!俺们凭本事搂席,有能耐再上个大件,就罢了!”众人笑道。
“有?你们这帮半死的马泊六!有也不给你们吃!”婼菜说着,一把拉起小九,“走!咱去后厨棚子,吃新鲜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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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一到后厨,二人就被伙夫妈子撞见,连推带骂赶将出去。
婼菜不服,想着从后面偷进去,拉着小九辗转绕房,趁月色猛一抬头,两人忽地呆住了——
残栏塌柱,有个人儿,海棠标韵,飞燕轻盈,清凉月照,颊间一点红红醺;酒晕潮热,朱唇偷含青青梅;玉腿迭展,白蛇披霜交合,藕足嫩翘,纤手羞弄莲趾。
二人眼前,不是别人,原来是方才那“虞姬”,唱罢一个人躲了,正倚栏而坐,偷梅抠脚。
“虞姬”撞见二人,羞臊惊讶,口中怀里,脆青梅滚落一地。
月色下,小九细细打量“虞姬”面容,热闹戏妆中,几分冷淡相识。
“你——”
“千人肏的淫妇!万人攘的戏子!我道怎觉着面熟,原来是你!”婼菜一声炸雷般,抄起身边快烂木板,朝那“虞姬”冲去,“落井下石的贱人,你不要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