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禄六年, 夏。
苏水镇。
凉风吹得人醉意。
河面船夫倒着竹竿,河边岸口,停着吆喝鲜鱼, 果蔬的小贩。
汪氏药铺。
阿福勤恳地称药材, 取草药, 愉快地忙忙碌碌。
汪娘打着算盘,时不时和顾客笑说几句。
挎着篮子的大娘进来,腆笑着脸:
“汪娘,让你们家小盈再给我拿一盒胭脂吧?上次的还挺好用的。”
“啧。”汪娘停下了手中的算盘, “讨胭脂的是你,骂街的也是你。敢情我们小盈好坏便宜都让你给占透了?”
大娘尴尬:“这不上次是误会嘛?俺当时哪里知道, 俺后来可有替咱小盈说好话,小盈绝不是这种人。”
汪娘散漫拨着算盘:“你同我说没用, 生意归生意, 要买胭脂就到胭脂铺去。当然, 翠秀卖不卖你,那得另外说了。”
大娘脸讪讪,但也说不出口, 就是因为隔壁翠秀的不招待,她才硬着头皮来找汪娘说情。
汪娘:“你同小盈而好好道歉,说不定翠秀听见去了, 能卖你一个。”
“是是。”大娘腆着脸笑,心里却啐了一口。
大娘出去,十一岁的汪大舜蹦跶进来,手里还牵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团子。
小团子白白嫩嫩, 生得水灵可爱。
连要出去的大娘都回了头来, 感慨着, 这小盈的崽生得可真好。
汪娘立马出来,“安安回来啦?”
汪娘从没出息的儿子手里接过了小崽子。
小团子拍着手喊人,“姨姨。”
“哎,真乖。小舅舅有没有欺负你呀。”
汪大舜扁嘴。“我才不会欺负他呢。”说着,将拖油瓶甩掉后,蹦着就到后屋去。
“阿姐!阿姐!我今天在学堂被夫子表扬了!”
“傻蛋。”汪娘摇头。“我们安安可不能和小舅舅学,我们安安的脑袋可是个宝,要好好读书,不能天天像你小舅子不是去掏鸟蛋,就是去玩石头的……”
小崽子乌黑似葡萄的大眼,正滴溜溜望着汪大舜刚跑走的方向。
汪娘一看也知道小孩想娘亲了。
真乖呀。
汪娘被这一眼看得心软软。
也不知道像谁,小崽子不仅模样生得好,两岁能说话,三岁能识字背诗,学堂里的夫子每每都夸不绝口。
正说着,一个女子掀开了后屋的帘子出来。
穿着一身素青色的衣裳,面上未施粉黛,雪白细腻的肤,杏眼红唇,如出水芙蓉,清染不浊。温恬中又带柔和,堪似那盛夏荷池中最艳的清荷。
阿福两耳红透透:“盈儿姐,你要的草药给你备好了。”
女子点头,浅笑:“谢谢你。”
阿福被这一笑,晃得脸更红。
小团子在汪娘怀里已经张开了小手小胳膊,软软糯糯地喊着“娘亲”,虽没有躁动闹腾,但一双乌黑的眼眨巴着,自女子出来就没有从女子身上移开。
桑枝见到儿子,面上的笑更深。
汪娘把崽子放入人怀里。“亏你出来得早,安安不见娘,可要哭鼻子了。”
软糯糯的团子趴在了娘亲的肩膀上,才笑开眼。
汪娘:“大舜呢?”
“我刚蒸了些糕,他刚下学,让他趁热吃呢。”桑枝道,“阿福你也尝尝吧。外头我先帮你看着。”
阿福:“这怎么好意思,盈儿姐……”
汪娘斜扫了没出息的人一眼:“让你去就去。”
阿福于是放下手里的活,喜滋滋地去了。
三年前,这个阿福干活跟上坟,顶多算老实本分。但自从她把桑枝以她家的远方侄女汪盈的名接过来,阿福整个人勤快得多,干活卖力,什么都抢着干不说。人也笑脸比苦脸多。
更不用说草药铺的生意,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连大舜识字都比以前多了许多。
当然生意还归生意好的高兴,苦恼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