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姝眼中含泪,点了点头。
她的眼睛极美,如雾朦胧,如月似幻,梁珩盯着她的眼睛,恍惚间,又似乎想起了那人。
犹记得和那人初成亲的时候,他为了杀人诛心,刻意在洞房之夜去玉琢处歇息,那人也是如现在这般,眼中含泪,仰着脸,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任他再怎么痛恨萧清远,也忍不住对他的孙女心中生怜。
他不由抚摸上那双眼,喃喃道:“若是你求我,一百件,一千件,我都答应。”
他嘴角,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心中徘徊千万遍的名字:“宝姝……”
萧宝姝陡然一惊,梁珩这是认出她了吗?不,若他认出她,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
她拼命推搡着梁珩,梁珩也在她的挣扎中回过神来,他顿时恼怒不已,一把推开了萧宝姝。
萧宝姝被推的扑倒在地,梁珩彻底回过神来,车外雪狐儿咆哮声更大,侍卫怯怯问道:“殿下,还要扒皮吗?”
梁珩顿了顿:“给它找个笼子关起来,孤不想再看到这只野狐狸。”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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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狐儿得救,萧宝姝终于松了一口气,她重新又躲回了角落,梁珩拨弄着琴弦,他抬眼看了眼萧宝姝:“过来。”
萧宝姝完全不想过去,梁珩如今在她眼中,就是一个十足的疯子。
但是梁珩却沉声道:“不要再让孤说第二遍。”
他语气威逼之意明显,萧宝姝无奈,只好过来他身边,梁珩却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抱于自己腿上,萧宝姝一惊,又准备挣扎,但是梁珩却道:“别动。”
他拉起萧宝姝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手指,萧宝姝的手指纤细白皙,梁珩细细摸着她的指节,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他又从案几拿了块半透的鲛纱帕子,将帕子盖上了萧宝姝的脸,半透的帕子遮住了她的眉,她的鼻,她的唇,只有她那双眼,在朦朦胧胧中,反而愈加清晰。
梁珩透过帕子,着迷地抚摸上她的眼,他喃喃道:“宝姝,是你回来了吗?”
萧宝姝心中陡然一惊,难道梁珩真的认出她了?
她挣扎了一下,头上帕子飘下,掉落在案几上,梁珩恼怒:“你做什么?”
萧宝姝犹疑地望着他。
梁珩复又捏住她下巴,道:“下贱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你这双眼,孤早就杀了你!”
眼睛?梁珩似乎对她眼睛很是着迷,而且一直看着她的眼叫唤着萧宝姝的名字。
萧宝姝如梦深醒,她明白了,梁珩原来是将她当成萧宝姝的替身了。
她自借尸还魂到云七娘身上后,容貌已大不一样,以前的萧宝姝样貌是偏明艳的,现在的云七娘,则是偏柔弱的,但大概是因为一个人容貌再怎么变幻,眼神总是变幻不大的,所以一双眼睛,倒是有几分像以前的萧宝姝。
难怪梁珩要拿帕子盖住她的脸,难怪在帕子掉落后,他如此生气。
原来梁珩并没有认出她,只是觉得她的眼睛像萧宝姝罢了。
再联想到京城每年元宵的烟火,还有太子府中仆妇诉说着太子的深情,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对前太子妃萧宝姝一往情深,却原来,梁珩骗了所有人后,已经连自己都骗过了吗?
他难道忘了当日是怎么将萧宝姝酷刑加身,是怎么折断了她的手指,是怎么灌哑了她的喉咙,是怎么将她扔到妓船上去的吗?
萧宝姝想笑,又想哭,曾经她是如此渴望梁珩的深情,但如今,他的这份“深情”,连狗都不会在乎。
又何况是她萧宝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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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珩眉间神色冰冷,他将萧宝姝推开,然后自顾自,饮起了酒。
他一身月白长袍,头束玉冠,端的是清冷如月,人还是一样的人,但萧宝姝的心境,却早已经不一样了。
她再次躲在角落,但心中已不再是犹疑和害怕,而是可怜,她可怜梁珩,他骗到所有人都信了他的深情,最后骗到自己都信了,他在四处寻找萧宝姝的替身,却不知道在他面前这个被他嫌弃卑贱的舞姬正是萧宝姝。
而萧宝姝,早已对他无爱无恋,她心中的,只有刻骨恨意罢了。
也不知道马车行驶了多久,才停了下来,梁珩先行下了马车,萧宝姝下来一看,她瞬间有点懵。
这根本不是西州郊外,梁珩不是说要来西州郊外狩猎吗?她环顾四周,只看到高耸雪山,还有连片的帐篷,这应该是燕荡山脚,大梁和北戎的交界处,胡商和牧民聚集的地方,梁珩来这里干什么?
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梁珩嗤笑了声:“陆朗去了西州郊外,这下,可不知要何时才能找到你了。”
萧宝姝咬唇不语,梁珩看了远处的帐篷:“走吧,孤倒要看看,是不是连燕荡山的胡人,也是只知陆朗,不知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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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姝被迫跟着梁珩走着,梁珩此次轻车简从,微服出巡,应该是为了查探陆从风在天下人心中威望到底如何,这边境偏远,如果连做买卖的胡人都是只认识陆朗的名号,那陆从风功高盖主的名头,就是彻底坐定了。
但也许,如果连边境胡人都只知道陆从风,京城那边,会多些忌惮,不会对陆从风下手?
萧宝姝思忖着,不知不觉,她和梁珩已走到集市处。
集市许多胡商在赶着车子,叫卖着自己的货品,车上都挂了一面“陆”字军旗。
梁珩不由停步,他问其中一个胡商:“这军旗,可是陆朗将军的旗子?”
胡商点头:“就是陆朗将军的旗子。”
“为何要将这面旗子挂在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