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华,翠华,你去把窗子开开。”
他这病是经不住风吹的,然而洪婆婆也无法拒绝丈夫生前最后一点心愿。她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呼啦”一阵风过,千百朵完整的梨花吹落,如海潮般从洪婆婆身边涌过,飞向病重垂危的老人。
洪婆婆定睛再看,发现丈夫已经断了气,脸上依旧在微笑。
“从那一年起,这棵树虽然每年春天还会开花,但却再也没结过一颗果子。”洪婆婆睁开眼睛,“村前头书塾里的夫子说这不应该,怎么会有树只开花不结果呢?但它就真的一颗梨子没再结过。”
“听上去像是一棵有灵性的树,”燕月生安慰她,“想来草木皆有灵,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愿,所以宁可耗费自己的元气也要满足这个愿望。”
洪婆婆拭去眼角浑浊的泪水,笑着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
转眼到了晚上,洪婆婆用砂锅炖了土豆排骨,招待燕月生饱饱吃了一顿。她说燕月生来得巧了,正好是过年,家里新杀了一头猪。虽然卖了半扇肉,又把两条腿给了外嫁的女儿,到底还是剩了些肉和下水。砂锅里残留着火焰的温度,浓郁的酱汁“咕嘟嘟”冒着热气,花椒的香气溢满了整间屋子,滚刀切的土豆外表已经炖出粉状。一口热排骨吃下去,燕月生只觉得热气从舌根窜到胃里,整个人都是饱足的。
燕月生一伤心就特别能吃,她习惯了揣测别人的想法,自己倒不喜欢把心事表现在脸上。然而情绪总得有个发泄口,每次难过的时候,燕月生饭都会比平时多吃两碗。燕霁云曾经笑她,说正常人都是伤心欲绝,偏燕月生是伤心欲嚼。
父母被姜佚君处决,说是天下第一等伤心事也不为过。燕月生虽刻意控制了食量,到底还是没忍住多吃了一碗饭。吃完两碗之后洪婆婆察觉出了她还没吃饱,劝她再去添一碗,说用炖排骨酱汁拌饭特别好吃。
燕月生可耻地心动了一瞬,然后连连摇头。
临睡前洪婆婆来厢房看了一眼燕月生,顺便帮她吹灭了油灯。
“明早要去京里,姑娘今晚早点睡。”洪婆婆说,“不然别怪老婆子明早大耳刮子把姑娘打起来。”
“哪里就需要婆婆这么着了,”燕月生笑起来,“我平时起得也很早,没有起床气的。婆婆请放心。”
房门合上,洪婆婆的脚步声远去。燕月生将被子拉到下颌处盖好,反手去摸枕头下面,一把匕首安稳地躺在那里。
这是燕霁云送给燕月生的十五岁及笄礼物,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器。燕月生沦落到眼下的境地,其他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唯有这把刀不愿舍弃。幸得洪婆婆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小人,好好将燕月生的东西收了,连同晒干了的旧衣一起打包,送还给了燕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