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月生照着一做,果然玉米粒纷纷脱落,掉进了竹筐里。她见洪婆婆话说得入港,心知对方戒心去了七八,顺势问道:“婆婆家里这棵梨树看起来可有些年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栽的?”
“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家那口子初为人父,欣喜到发了疯,在院子里栽了这棵树。”洪婆婆嘴上回忆着往事,手上的功夫半点不落,“他还在这树根底下埋了一坛梨花酿,说要等我们女儿出嫁的时候挖出来喝。”
“然后呢?”燕月生做出倾听的姿态。
“然后他忍不住嘴馋,年年冬天都会把酒坛挖出来,每次都会跟我说‘大过年的,就一杯,就一杯’,然后一杯又一杯。”洪婆婆微笑起来,“还没等到我们女儿议亲,他那一坛酒早就喝完了。”
燕月生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于是也微微笑起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山梨庞大的树冠,不经意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棵树的梨子好不好吃。”
“好吃!很甜!一点不酸的!”洪婆婆连连肯定,接着叹了口气,“说起来,这棵树也算是有灵性,只可惜以后果子都吃不到了。”
“嗯?”
“我家老头子是前年冬天过世的。他咳疾十多年了,一直好不了,屯里和京里的医生都束手无策。”洪婆婆脸上的笑意淡去了,“当时城里的郎中说,要治好这等顽疾,宫里御医都没这个能力,唯一办法是去求国师出手。据说天机阁的修士大多精通岐黄之术,必能妙手回春。”
“但我家老头子只是一介草民,哪里够得上国师的一片衣角呢?”
洪婆婆又笑了,这次是苦笑。
燕月生没有接话,只是剥她的玉米粒。
“老头子去世的时候,我一直守在他身边。当时已经很晚了,他说你去睡吧。我说我不睡,我怕你走的时候看不到我。他说看不看得到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他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也看不见明年院里梨花开了。如果我以后想他,就摘几个梨子放在他坟头,他只爱吃家里种的梨子,可不要街上卖的。”
燕月生“啊”了一声,隐约猜到了什么。
“老头子说着说着,气色忽然好多了,还有心思跟我说闲话,‘翠华,你有没有闻到梨花香?’我怕他是回光返照,伤心的昏了头,一点没闻到香味。我说老头子你想吃梨子想傻啦,现在冬天冻得跟什么似的,哪里来的梨花。”
“结果你知道怎么了吗?梨树真的开花了!”
洪婆婆闭上眼睛,似乎还能看见那一夜的场景。原本枯萎的梨树忽然盛放,满树的梨花洁白如雪,每一朵花里都盈满月光。凛冽的北风从窗缝中送进一缕梨花香气,奄奄一息的病人眼睛忽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