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她问。
“离巳时还有一个时辰。”
叶兰亭起身,洗了手脸,换上衣衫,将头发束起,走到水盆前照了照,看起来精神不错。
她带着大丫下了楼,与先一步下楼的赵汾他们汇合。
他们在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先吃点东西,就在客栈里等。”
只要她不去何氏商铺,何氏商铺的人就自然会找来。
吃完朝食,临近巳时,叶兰亭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叶兰亭端着茶杯,隔着客栈大堂的木雕窗户远远与那走在何掌柜跟前的年轻男人视线相撞。
只一眼,叶兰亭便确定,那个人就是何氏商号的少东家。
趁着对方还不知道她身份,叶兰亭不动声色打量那个少东家。
年轻不大,应该不到三十,身量微高,走路的姿势不疾不徐,举手抬步间透着股不自觉的自信,看起来比较有教养,应该不是那种小门小户出身的人。他的左边跟着一个年纪略长的管家,右边跟着一个小厮,那小厮就是昨日傍晚前来来福客栈请何掌柜回去的那个。
看样子其实昨天他就已经命人打探过她。
叶兰亭微微一笑,坐在原地静等这位少东家的到来。
何氏一行人进了来福客栈,小厮先去询问掌柜的,那何掌柜在大堂一巡视,瞧见了坐在窗边的叶兰亭几人,抬手一指:“少东家,她们在那儿呢!”
那年轻男人便随着何掌柜所指方向缓缓看来。
只见一个身着竹绿长衫的年轻女子坐在临窗的桌前,手握茶杯,垂头慢条斯理饮啄。
她静坐品茶,周身的沉定气质与客栈大堂的喧哗仿佛形成两个世界。
在她身后,左边站着个面向敦厚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揣着两手,正往他们这边看;她的右边站着两个少年,一个身背弓箭腰挎长刀,目光炯然;一个弓腰揣手,贼头贼脑。旁边还有一个容色秀丽的丫鬟。
何子骞略一挑眉。
说实话,在昨日先后听了管家的转述、小厮的禀报,和他二叔添油加醋的表陈后,何子骞脑子里想象中的叶兰亭,是一个既穷凶极恶,又三大五粗,还贪得无厌的彪悍村妇。
但是没想到,他来以后,看见的是一个与他想象中偏差十万八千里的女子。
何子骞远远审视叶兰亭,她看起来像一株从深山走出的幽竹。
就在他打量的时候,那女子抬头,浅浅朝他一笑。
微风吹过,竹叶轻轻拂动。
何子骞眯了眯眼,唇畔浮上笑意,抬步朝她走过去。
他在桌前站定,一笑,抬手行礼:“在下何氏商号少东家,何子骞,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叶兰亭起身,礼节周到还了一礼:“鄙人叶兰亭,宝河镇大古村村长,也是大古美肤皂工坊的负责人。”
她伸手示意:“少东家请坐。”
何子骞看了眼桌上的茶水,笑道:“叶姑娘远道而来,我作为东道主,岂能失了礼数,还请几位移步府上,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如何。”
叶兰亭微笑:“我听说很多大东家都有一个习惯,客入府中不谈公事。我与少东家还有正事尚未谈完,若少东家实在热情,等我们谈完正事,再行请客也不迟。”
何子骞哈哈一笑,掀袍在叶兰亭对面坐下:“也好,这里人气旺盛,倒是个谈生意的好地方。”
他也不兜圈子,直接取出那张秘方协议,推到叶兰亭面前,语气转瞬加深:“我听我二叔说,这张购买协议并非他自愿所签,押下的三千两欠款也另有隐情。不知道叶姑娘作何解释?”
叶兰亭看一眼那字据,道:“没错,何二叔所言不假。这字据确实是兰亭耍了一点小手段迫他签的。”
“哦?”何子骞扬眉,再次感到意外。
她竟然不为自己辩解,直接承认了。
如果承认这字据乃不正当手段所得,那么她不仅余款三千两得不到,已经拿到的两千两也得吐出来。
叶兰亭说:“在下早对何氏胭脂铺的配方师久仰大名,何二叔千里迢迢带了两位配方师到我们村子做客,兰亭受宠若惊,便安排他们在村里做客,何二叔舍不得放人,兰亭只好盛情相拦。”
何子骞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的内情。
这一桩昨天陈诉的时候他二叔刻意对他隐瞒未禀,只说六七个随从都被叶兰亭强行捆绑扣押在了村里。
何子骞淡淡睥了恭敬站着身后的何掌柜。
何掌柜头冒冷汗,讪讪往后退了一步。
“这件事确实是兰亭莽撞无礼在先,这厢向少东家和何二叔赔礼了。”叶兰亭的话说得很好听,也给足了对方台阶下。
何子骞一笑:“原来是个误会。我这二叔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出门在外喜欢带几个家仆防身,倒叫叶姑娘误会了。”
叶兰亭顺着对方的话道:“确实是个误会。这个秘方协议既然是兰亭用不正当手段签的,理当作废。赵汾,把何掌柜那两千两,还给少东家。为表歉意,今日就由我请客,点一桌酒菜,向少东家赔个礼吧。”
说着,叶兰亭就要拿过那张协议撕毁。
何子骞手一抬:“叶姑娘请慢。”
叶兰亭抬眸,用询问的眼神看他。
何子骞显然知道她这是在用一招以退为进,但他对秘方势在必得,便伸手拦住叶兰亭,朗笑:“叶姑娘不必急着撕毁协议,你虽与我二叔有些误会,但现在误会既已解除。这份秘方协议,我们可以重新再谈。”
叶兰亭松开手,将协议摆在桌上,诧异地问:“少东家这么大的家业,竟然也能看得上我们区区一个小作坊的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