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府重臣为赈灾事日夜操忙,王安石案前堆满各地报灾的劄子,朝廷虽令拨款赈灾,然收效甚微,灾民仍旧源源不断涌现。天子易服减膳,数次赦免罪囚,以期上苍垂怜。
三月底,京师开始驱赶流民。
禁军挥舞马鞭,向着饥民追逐、叱骂、鞭打,哭叫哀嚎声充斥道路,不绝于耳。
朝堂上。
文彦博奏道:“连日来,数以万计灾民涌入城内,塞巷蔽街,而今官府又作驱赶,死者遗尸于道,伤者嚎啕于街,天子脚下竟有如此惨烈景象,臣深恐引发民乱,酿成灾祸,望陛下明断!”
韩维奏道:“陛下忧闵旱灾,损膳避殿,此乃例行之举,恐不足以应天变。为今之计,还愿陛下痛自责己,下诏广求直言,以听下情。”
赵顼沉默。各路灾民暴增,他忧心如焚,然罪己则承认为政有失,对天子而言不吝为一种难堪。
他允了臣子所提“倾力开仓赈灾”“率众祈雨”等建议,对罪己一事则持保留态度。
崇政殿。
赵顼向王安石请求意见:“卿向不以天变为忧,然此次旱情为本朝开国以来罕见,朕不得不惧,此为天象示警。”
“回陛下,水旱常数,纵尧舜在位时亦不可免,陛下自即位来年年丰收,今偶遇旱灾,非异数,更无关为政得失,但倾力救济即可,毋须过分忧惧。”王安石语含安抚。
“岂无关为政得失,”赵顼心乱如麻,不觉声厉,“朕恐灾害如此严重,正因人事有所未修。”
心知人主情绪不佳,王安石叹了口气,不欲继续辩论。
四海黎庶,俱为皇帝子民,教赵顼如何不痛心,然由此对新法产生怀疑,绝非他所愿见。
“冯京、王陶二人言,大旱而盗贼四起,人心惶惶,极易民乱,”赵顼道,“近日契丹使者因边境纠纷多次来访,朕恐内忧外患,一并爆发。”
“回陛下,天下惟有因人主失计而致乱,未有仅因旱灾而致乱者,”王安石答,“贤才在位,纵大旱亦可除盗贼之乱,臣恐陛下所用,未尽贤才而已。”
历来天变皆被认为与人政相连,海内承平时,赵顼可听他的道理,灾荒凶猛时,他的辩驳又能为赵顼接受几分。
同一日,未出政事堂,皇帝降下罪己诏的消息便传来:
“朕涉道日浅,晻于致治,政失厥中,以干阴阳之和。乃自冬迄今,旱暵为虐,四海之内,被灾者广......
......意者朕之听纳不得于理欤?狱讼非其情欤?赋敛失其节欤?忠谋谠言郁于上闻,而阿谀壅蔽以成其私者众欤?何嘉气之久不效也?
应中外文武臣僚,并许实封言朝政阙失,朕将亲览,考求其当,以辅政理。”
归了家,天已暗沉,欧阳芾仍未回来。
问下人,则道:“夫人整日皆在施粥棚里,此刻应未忙毕。”
温家画楼东侧,长长队伍直至戌时方略有缩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