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律师思索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沈先生,您……”
“你做不了主。”沈岱冷冷地说,“叫瞿末予来跟我谈。”
陈律师一时被沈岱的气势所震慑,表情难以形容。
陈律师在门外打了一会儿电话,回来后,整张脸都是拉着的,显然被训了,他安排车将沈岱送回了瞿家。
沈岱发了很久的呆,恍然间,他也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那些话,会做出那个决定,但反复思考、反复权衡,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最坏的后果都考虑到了,心里的那个声音依旧坚定。
这是他的孩子,在他还没有感觉到它的时候,他已经先感觉到了爱,他要生下来。
他和沈秦不一样,动机不一样,结果也不会一样。
当瞿末予带着怒火来到沈岱的房间,仅仅是那股熟悉的黑檀木信息素的迫近,已经让沈岱浑身发抖。瞿末予说得对,他有无数的可能被“自愿”,瞿末予甚至不需要动用什么手段,仅仅使用信息素压制,就能让他痛哭流涕地臣服。那些后果他都想到了,唯有战胜恐惧,战胜屈从自己的alpha的本能,才有可能保护自己的孩子。
“你想干什么,嫌钱少?”瞿末予双腿交叠着坐在沙发上,漆黑的眼眸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沈岱,无形的威压立刻就充斥着整个房间。
沈岱深吸一口气,竭力挺直了脊梁,直视着瞿末予:“第一,我不要钱,我们的财产已经分割清楚,互不相欠;第二,我们已经离婚,这个孩子是我的,我仅在做完亲子鉴定的前提下才有证据向你索要抚养费,我不会那样做你也不会给我那样的机会,所以这个孩子与你无关,他不会分你一分钱;第三,生下孩子后我会马上清除标记,否则我不配合。”
瞿末予冷笑一声,充满了蔑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沈岱紧抿住唇。
“你觉得自己可以要挟我?凭你?凭一个标记?”瞿末予胸中怒意翻腾,沈岱的言行在逐一验证他所忌讳的一切,他不能容忍一个omega企图利用标记来操控他,那是在赤裸裸地挑战他的权威!
“我不想‘要挟’你,但是……”沈岱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腹部,颤声道,“你不能杀死我们……我的孩子。”
瞿末予微眯起了眼睛,“我们的孩子”这几个字,让他的心室感到一阵窒闷。他站起身,朝沈岱走了过去。
沈岱佝起了肩膀,瞿末予每靠近一步,他都想要转身逃跑,他害怕这个男人,从身份,从性别,从体格,从基因,他找不到一丁点能与之对抗的资本,可他没有逃。
瞿末予站定在沈岱面前,看着沈岱瑟缩的模样,和苍白憔悴的脸,心软了几分,他放缓了声音:“听话,好吗,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
沈岱狠狠咬了一口下唇,用疼痛激发自己的意志,他含泪看着瞿末予:“当年,你父亲也是这样逼迫你母亲的吗。”
瞿末予的瞳孔收缩,寒声道:“你不配和她相提并论。她是我父亲的正妻,是顶级omega,她嫁到瞿家,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生下我是她的使命。”
沈岱哑声道:“你知道…被迫杀掉自己的孩子,她有多痛苦吗。”
“既成的事实才有唯一存在的必要,不是有因才有果,而是果决定了因,她原本就不会有那个孩子,否则就不会有我。”瞿末予满目寒冰,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残忍的话,“阿岱,我说过,只要你听话,我会对你好的。我马上就要订婚了,这场婚姻能为我解决一些危机,你不能带着我的标记,我也不能有一个非婚生的私生子。听话,别让我为难。”
沈岱怔怔地看着瞿末予,越看,越觉得陌生。远远观赏这个人的时候,总是幻想其百般好,他曾经觉得瞿末予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alpha,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神,如今那些耀眼的光环一个接着一个地在眼前碎裂,他才发现他想象中的瞿末予,真的只存在于想象中。真实的瞿末予,裹着美好的皮囊端坐高台上,他冷酷、功利、自私、无情,他眼中只有利益得失的算计和寸金寸土的争夺,他将所有人置于棋盘上,漫不经心地为每个人设计好角色和功能,在不同的时段根据不同的情况决定一个人不同的利用方式,是去冲锋,是来护驾,还是终为弃棋,全由他决定。
第五十四章
沈岱发出泣血般地质问:“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
如果早知道瞿末予的真面目,他会爱这样的人吗?
被泪水冲刷过的瞳晶,干净清透的像镜子,能映照出所有的污浊和不堪,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瞿末予感到阵阵羞恼,他曾无数次从这双眼睛里看到过爱慕、崇拜、依赖和动情,而不是失望,沈岱怎么会这样看他?
越是感受到压力,瞿末予的自我防御机制就越活跃,他会本能地把所有令他难受的东西视作受到了“攻击”,然后“反击”,他卡住沈岱窄瘦的下颌,阴冷地说:“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我再问你一遍,要不要听话?”
沈岱含泪看着他:“我要留下我的孩子。”他在“我的”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瞿末予每在他心上划下一刀,他们之间的割裂就更大一些,瞿末予不想要这个孩子,那就不配做父亲,所以这个孩子,就只是他的。
瞿末予声色俱厉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可以提更多要求,我的容忍度有限。”
沈岱咬着嘴唇,脆弱又坚定:“我要留下我的孩子。”
瞿末予眯起眼眸,神色间闪过一丝狠戾:“沈岱,你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沈岱强迫自己直视着他。
下一瞬,沈岱双腿发软,身体直直坠向地面,无形的威压山一般落下,刺骨之寒无孔不入地侵入体内。沈岱只觉得身体如针刺、如蚁爬,那种感觉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痛,却难受、恶心到了极点。他脸色煞白,呼吸困难,面容因难言的痛苦而扭曲,这种病态的折磨逼得他要发疯!
瞿末予竟对他使用了信息素压制!
他一生中只承受过两次攻击性的信息素压制,两次都来自于自己喜欢的人,第一次瞿末予被迫进入易感期,无法自控,并非故意,可这一次,瞿末予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对他进行信息素压制。
alpha对自己标记的omega拥有无可置疑的权威,omega从生理和心理上都几乎无法违抗自己的alpha,任何一个alpha,哪怕在体能和社会竞争中都是弱势的最底层,仍然可以在自己标记的omega面前处于绝对优势,其对他人微乎其微的信息素,对自己的omega却很有效,何况瞿末予是一个顶级alpha,他想要对付沈岱,真正是不费吹灰之力。
对自己的omega使用信息素压制是会受到谴责的卑劣行径,如果造成严重创伤就是犯罪,但alpha们很少会放弃这种“规训”omega的方式,因为非常省力又有效。
沈岱慢慢蜷缩起身体,眼泪横流,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那个居高临下、冰冷地看着他的人,他的alpha,对怀孕的他使用信息素压制,只为逼他打掉他们的孩子!比起巨大的精神压力,沈岱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肝肠寸断的痛,他受不了了,他撑不住了,他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揪住了瞿末予的裤脚,哭泣哀求道:“求求你……末予……”
那脆弱易碎的模样如一击重锤砸在瞿末予的心上,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对他来说亦是煎熬,他收起了信息素,看着沈岱虚脱般瘫软在地上,眼中一片赤红。他几经挣扎,还是忍不住蹲下身,把沈岱抱了起来。
瞿末予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让沈岱坐在自己腿上,自从他从易感期中醒来,俩人再不曾有过任何亲近的行为,鼻息嗅到那清淡的昙花香,他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有多渴望,多到令他胆战心惊。
标记过的两个人,彼此身上都沾惹了对方的信息素,这样的拥抱只会让他们更真切、更深沉地感受到对方已经与自己融为一体,然而,哪怕标记可以改变两个人的生理状态,终究人心是难测的。
瞿末予用指腹轻轻擦掉沈岱的眼泪,轻声说道:“我说了,不要试探我的底线,这只是一点惩罚,我喜欢听话的omega,你一直都知道的。”
沈岱绵软的身体几乎无法动弹,他靠在瞿末予怀里,轻轻地颤抖,他再也不觉得这怀抱宽厚温暖,是他一生最牢靠的港湾,在瞿末予这样的人身边,犹如伺兽,随时可能被撕成碎片。
“从我出生到现在,我有很多不得不做的选择和取舍,我不指望你会明白。”瞿末予低下头,轻吻沈岱的头发,“omega就是容易感情用事,你这么聪明,也还是不停地犯蠢。但我不怪你了,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只要你以后听话。我会给你最好的物质生活,给你的事业最大程度的扶持,以后,如果你想要我们的孩子,我会给你孩子,但不能是现在。”
沈岱僵硬地抬起头。
“你不要去甘肃,留在我身边,我给你在公司附近配一套房子,我会经常去找你的。”
沈岱静静地看着瞿末予,当一颗心已然千疮百孔,终于找不到下刀的地方了,他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你的情人吗。”要他看着瞿末予和别人结婚生子,而他做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