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漾压了压眉心,眼下陆言允不在,辨不出他和北麓书院千丝万缕的关系,阖了眼休息。
柳媪给她倒了碗茶,崔漾道了谢,温声问,“村子里有什么人喜欢和陆言允来往么?”
柳媪一听便笑了,“这您可就误会小陆了,村子里的姑娘胆子大的,拦着他就要说亲,小陆说家里的情况,不敢拖累姑娘,实则哪个想嫁他的会不知道他家的情况啊。”
“姑娘您仙子一般的人物,按理去宫里做个皇贵妃肯定也是够格的,但姑娘嫁人,可不能光看有无权有无地位呀,小陆知根知底,重情义,你嫁给他,肯定不会亏!”
其余人也上前插话,多是夸陆言允的,“小陆这孩子,看着温温和和话不多,沉稳有些距离的样子,那都是书读多了,书卷气重,但其实人很热心肠,我家里有什么地方漏雨了,都请他帮忙修。”
崔漾问的并不是这些事,却也知问不出什么,便不再开口。
众人说了一会儿,实则还是挂心丢的女儿孙女们,眼巴巴看着。
崔漾看她们拳拳爱女之心,缓了缓神色,“不会出事,担心着急的话,可三五人一队,去官道的岔路口等着听消息,有什么情况,立刻送回来便可,也可筹钱,多买两匹马,这样传讯消息会快一些。”
大家伙得了个肯定的答复,提着的心落下了,“姑娘说没事,就肯定没事,谢天谢地——”
说罢道了谢,急忙去准备,有些事做着,总比干等着强。
崔漾没什么好担心的,两个女孩临走前,她交给了徐英一个锦囊,万不得已时可拆开锦囊,里头放了一张绢帛,比百秩以上的官员都识得。
最迟三五日,也该将人送回来了。
陆言允不在,乡亲们忙着救女的事,崔漾便也不找人熬药,药包里的草药咀嚼着吃。
两个小孩一个叫陆念,一个叫陆言许,揉着眼睛出来,看见她咀嚼草药,跑过来要把药包放到药炉里去,“念念给姐姐熬药!”
炉子里闷着柴火,两个小孩不到五岁,努力拿稳火钳,要把灶炉里的柴火弄到药炉里来,崔漾只得把人叫过来,“我是医师,这个药干吃没事,煮着吃才有问题,并且我能走,不用你们。”
两人是双胞胎,一道读书写字,比寻常小孩懂事得多,陆言许带着妹妹洗了手,跑过来石桌旁,眼巴巴看着她。
崔漾寻常只在屋子里,或者夜间练习走路,想了想现下应该能走稳,便起身在院子里走了一圈。
两个小孩一左一右跟在旁边,手扶着她,见真的能走,高兴地拍手,“姐姐病好了——”
离好还差得远,但能重新站起来,已是叫人欣喜的结果,崔漾笑了笑,试了试掌力,见两个小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都是惊呼,想了想,招手叫他们过来,给他们摸了摸骨。
没有什么武学根基,但练一练外家功夫,强身健体也不错。
崔漾自己研习武功,便叫两个小孩在旁边扎马步。
小孩子骨骼还没长全,适度的练武可叫他们生长得更好,崔漾算着时间,说了声可以了。
两个小孩撑不住趴在地上,却很兴奋,缠在她身边要听大侠的故事。
崔漾只知道些杀人埋尸的江湖事,不便与小孩言说,让他们去睡觉,自己接着练武,过了两三日,虽还不能跑动,行走已无异。
第五日用完早饭,远远便看见东边燃起了狼烟,两个小孩被吓到,连哭是坏人来了,崔漾让今日来陆家照顾家小的邻里看护好两个小孩,出院子去村口看情况。
捉拿她的人,只会暗地里搜寻追杀,不会明目张胆点狼烟,越国已灭,谢蕴远在南国,这一片不会起战事。
林凤几人看见崔漾,见她已经能下榻走路了,都是高兴激动,念起打探到的消息,又紧绷了神色,立时朝她喊,“周姑娘,有倭贼——”
五六匹马,后面跟着四张牛车,上面坐着二十几个人,都是先前被拐骗的姑娘。
陆言允下了马,来不及细说,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处的山坳,“是连村,我们回来的路上,听说漳、福二郡受倭贼侵扰,已经乱起来了。”
徐英急道,“听流民说死了好些人,说这次倭贼上岸,不像以前,只是几百几千,那些流民说,光是漳江水旁,就有好几万,福郡更多——”
很快便有村民往村子奔去,跌跌撞撞,手里拿着提锣,边敲边大声喊,声音里都是恐惧,“倭寇抢进来了!该杀的倭寇往西边来了!快跑!快叫村子里的人快跑!”
崔漾面色沉凝,沉声道,“先回村。”
第85章 、便如那惊弓之鸟
“徐村已经遭殃了!”
“倭贼来了!”
狼烟和凄厉惊恐的喊声, 叫人知道,那是比洪水猛兽更让人恐惧的存在,崔漾在心里估算着距离。
这里离江域远, 离倭贼的岛屿更远,但北地滨海萧国、旧宋、魏地, 归入大成前便有不俗的水师实力,江淮谢蕴打击倭寇海贼的力度素来都是最重,要劫掠这些地方, 付出的代价重,唯有越地滨海的州郡, 许多州府听之任之,虽有宿琮领兵御敌, 却也敌不过倭贼穿筛子一样的烧杀掳掠。
倭贼与突厥一般,劫掠一通立刻回撤,陆战,水战实力不足,就会成为倭贼肆意欺辱的对象。
锣鼓声急促,陆家村比清水镇更往东,村子里都是妇孺小孩的哭声, 鸡犬不宁, 农人们顾不上农具,收拾东西装上牛车要逃亡,几位老人靠着家门抹泪。
里头就有陆言允背她进村时遇到那位老伯, 年纪虽大, 腿脚却是利索的, 精神也不差, 但绝比不过倭贼的快马, 加之年纪大了,受不住奔波,现下已把家中的财资散给乡里人,叫他们一并带走,自己留下和倭贼同归于尽。
陆言允快步往家走,“早年倭贼来过一次,不过百人,这次足有千余人,那时候村子里还有青壮年,也未能逃过倭贼的弯刀,这次更没有可能。”
院子里两个小孩泪眼汪汪,却十分懂事,没有哭闹,陆言允套上板车,把母亲和伯父背出来放上,两个小的捆在桅杆上,院子里旁的鸡鸭鱼什么也不要,只取了棉被,孩子的厚衣服,以及能带的,不容易发霉变质的黍米和菽豆。
又把一贯铜钱递到崔漾手里,“走山路,去清水镇,过了清水镇也不要停下,往都城去,现在越地归入了大成,倭寇如果打到陵林,大成不会不管的。”
看样子是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亦或是伪装?
崔漾不语,现在并没有时间管这件事,只她也不需要太费心,无论他什么目的,于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见她不接,也未动,知时间不多,陆言允声音严肃了许多,“你没听报信的叔伯叫村里的女人早早自绝,陆家村这样贫穷的小村,没有多少财物可劫,倭贼是冲着村子里的女子来的,你这样的样貌,倘若被劫掠,必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快走。”
院子外都是女子小孩的哭声,约莫知晓逃不过倭贼的兵马,哭声越发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