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铮上前,将他的手臂拨开,沈平动怒,手腕却被握住,知晓王铮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只得撒手,眸中怒意不减,他是男子,自是知晓王铮眼底隐忍克制的情绪。
王铮淡声道,“方才在院外,还以为陛下在杀猪。”
他语气平静,似不带丝毫情绪,实是叫沈平面红耳赤,崔漾知王铮自来看不惯她这些风月事,安抚地拍了拍怒不可遏的沈平,温声道,“方才该也累了,你睡一会儿罢。”
沈平一滞,他并不累,若非她没有兴趣,他定叫她知晓他的厉害,且旁的男子面前,便是累了也万不能累,沈平咬牙道,“我不累,再战三夜也无妨。”
崔漾失笑摇头。
王铮掩去眸底冰凉,给她理好衣衫,知她晨间也会沐浴,便先出去了,“我在外间等你。”
崔漾给沈平把脉,他体内药效已散了一大半,当已无碍,“不累也休息一会儿,午饭好了再差人来唤你罢。
这般倾世华颜,温言以待,几个男子能视若无物。
两人出了院子,王铮的声音很低,说司马庚与兄长稍后一些,后日可到商丘。
兄长……
门被合上,阻隔了天光,沈平翻了个身躺去她方才睡觉的地方,深吸一口气,闭着眼安静地待了一会儿。
榻头有一枚玉簪,是她近来用来冠发的簪子之一,并非什么名贵的玉,样式简单普通,落在她发间却格外好看。
沈平拆了自己的发冠,稍改了一下,发簪卡在发冠里,确认便是他从数丈的山崖摔落,也必不会摔碎玉簪,重新将发冠发簪束回了头上,在榻上躺到必须得走了,方才起身,他来去自由,没什么可带的东西。
当初在山林里盖一座小屋,伪装成隐居山林的隐士,故意放出她必然会感兴趣的良弓吸引她的注意,随她入宫,只是想营救兄长,并阻止天下兵战。
一年多过去,半壁江山已归于大成,他早已不是原来的沈平,也不再觉得强兵有何不妥,只有大成兵强,才压得住诸侯王,抵御得了外敌,家国一统,百姓们才能安心生活,专心务农经商。
此后她必君临天下,威震四海,迟早一日,大成河清海晏,国富民强。
而他有昨日一夜偷来的温存,余生已足以。
沈平收整好她的衣物,在这间屋子里站了一会儿,天际泛白后,方才出了屋子,关上院门,出客舍,去食肆,远远看上一眼她和大猫,转身离开了。
离开前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他虽失了内劲,但五神六识依旧比常人敏锐不少,在一处酒肆里寻到了洛拾遗。
沈平上前出掌,三招后便停下了。
他制作青梅汁的一整个过程中都是亲力亲为,途中只遇到过洛拾遗一次,他不愿旁人勘破他的心思,便说是做给自己喝的。
若说先前不明白药剂为什么出问题,现在也该明白了,眼下逼洛拾遗出招,他底沾染的药粉便是证据。
先前洛拾遗四人喝了他的药,两次发病,这次他自己中招,所有人都只会想他自己医术不精,不会怀疑洛拾遗,而他修的是元阳功,一旦失了精元,内息散尽,成了反需要她保护的累赘,无论如何是不会待在她身边了。
此人似乎在酒肆里坐了一夜,气息暗沉,三招过后,周身透出丝丝缕缕杀意。
沈平虽已没了内劲,却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也并不怎么在意内劲消散,没了再练便是,只要多花些时间精力,用不了多久,他便可重回巅峰。
沈平看向对方的男子,也并未动怒,“我既是修的元阳功,如何会叫人捉住弱点,你自当知晓,除非我自愿,区区烈药,如何能叫我意动,你在青梅汁里下药,被陛下误用了。”
对面的人骤然变了脸色,血色褪尽,周正的面容几乎透出死气。
沈平不是来算账的,“你现在去请罪,以后好好做事,将功补过,她必能宽宥一次,我要走了,以后好好保护她。”
言至于此,已无需再说太多,沈平折身下楼,发烟信寻商丘游侠,重回竹杖芒鞋的生活,抬头再看这一片天,似乎又有不同,天更宽,云更阔,海浪潮生。
她越来越耀眼,再见时,希望他亦有所进益,那时,希望她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会更多一些,会与那落日风景,梨花林有所不同。
朝阳冉冉升起,沈平大步跨出酒肆,眸光灼亮,器宇轩昂,豪迈不羁。
“是昨日那位公子,天啊,原来你住在这家酒肆……”
“公子,您用早膳了吗,请公子留步,用了膳再走罢。”
“公子,我家有新酿造的酒食,请公子饮上一杯——”
“公子,在下商丘刘家三子,请到客舍一叙。”
“公子……”
那样貌耀眼夺目,吸引得全街早起的人追在后面,万人空巷,愿为他奉上最珍贵的东西,最热情的灵魂。
这些得老天宠爱的男子,因着一幅好样貌,轻而易举获得了许多寻常人望尘莫及的东西。
出生,容貌,天分,没有一处不完美。
与他相比,旁人便都成了尘下淤泥,云中微粒,黯淡无光。
洛拾遗眸光黑暗。
“似这般天下无双的样貌,亦不能入女帝的眼,更不要说是你了,再者你已犯下死罪,你永远没有机会,用了药却不同,我带来的药并非毒药,不会伤害她身体,且任她再高的医毒术,也觉察不出,若有一日,她成了你一人的妻子,全心依靠你一人,与你相伴相守……”
屏风后转出一名黑衣人,黑色铁面具紧扣脸上,眼、口、鼻皆遮掩在幕离下,阴森可怖,声音低哑和缓,带着深渊坠落的诱惑。
“这是天上神仙赐予的灵药,机会只有这一次,洛公子,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么?有了它,再刚烈,再无视你的女子,也离不开你,也得乖乖听你的话,试一试罢,不试你怎么知道。”
洛拾遗冷嗤一声,“阁下既不敢亲自给陛下下药,必是查过的,知晓陛下精通医毒术,只你似乎高估了我,也低估了陛下,这世上有哪一种毒能逃过陛下的眼睛,也没有谁送的吃食,能叫陛下闭言喝下,趁我没有唤人,滚罢。”
崔漾正与王铮在食肆里用早膳,药力刚刚发散完,消耗了许多的体力,崔漾有些精神不济,并没有什么胃口,早膳送上来,没怎么动过。
王铮给大猫清理着毛发,本就是少言寡语的性子,今日似乎更加沉默。
虽是每隔五日便会有京城的信报送来,崔漾还是询问了一些父兄的身体情况,知晓他们在上京城很好,陈林老医师说父亲脑内的淤血消散了很多,疯癫病有希望好转,心里也宽慰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