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时,那道熟悉的黑影如期而至。
他跑得火急火燎,近乎不顾一切,疯狂往前横冲直撞,沿途穿过滚滚浓烟,踏碎无数残砖断瓦,近乎是飞速奔往那即将断裂的房梁下方。
之后……正是用他那一直以来,印斟认定该是扼住婴儿脖颈的一双利爪,小心翼翼地,托起他,将他从那破碎的墙缝之中,竭力捧抱而出。
“别……怕。”
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他耐心低下头,于婴儿额顶发间,不断落下安抚的亲吻。
“……有我在。”
是他给了印斟新的生命。可印斟竟记不得他的模样。
印象中厉鬼般的黑影,丑陋如斯,凶狠如斯……而在脑海记忆中,已然支离破碎的他,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印斟走近前去,正如方才的所有举动一样,他迫切想要弯下腰,将那黑影的面容看得更仔细些。
偏那黑影忽回过头来,弯过唇角,对他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傻傻的獠牙。
印斟一愣,潜意识里抬起手,试图轻轻将他牵住。
伴随哗的一声轻响,那笑容瞬间碎成粉末,后再呈现在面前的,仍旧是那燃不尽的汹涌大火——可印斟身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黑影不在了,最初时的女子也不在。独那远方夕阳映衬着半边烧红的天幕,烟雾缭绕,火卷归云,不时照亮两道森冷而高大的身影,他们身披战甲,手执长剑,身后马蹄声阵阵,犹是一片残垣断壁,满地堆积的鲜血和尸体,却空无一个幸存的活人。
印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只迷茫地往前,木然走过数步,及至脚尖不慎踢到了什么,待低头下去一看——竟是半颗碎裂的女人头颅!
印斟:“!!!”
一声惊呼尚还未能出口,他仿佛已意识到了,这颗头颅的主人是谁……
那一刻,周身血液凝固,似乎将在同时停止流动。
印斟慌忙蹲下腰身,伸出双手,发了疯似的想将她拾起,重新搂入到自己的怀里。但他急于做这一切,以至于手忙脚乱,完全忽略了背后正悄然逼近的危险。
适才那两道披战甲的人影,彼时无声上前,站定在他的身后……高举起手中染血的长剑。
而印斟毫无察觉,他正低头撕扯衣袖,为那半颗头颅清理面部的血污——及至他再次回头那一刻,眼前望不断的刺目白光,时空割裂了又重叠,二十年的漫长光景,一如梦去梦回,不过都是匆匆无数走马灯影。
印斟竭力睁开双眼,试图让周遭所有的画面能更加清晰。但那些毕竟都是虚中幻象,抬手抓握不住,亦无法得到半分的挽留,梦一旦碎了那便是碎了,纵是拼尽性命前去弥补,所做一切举动也俱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