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新换上的蜡烛暗下,纪忱才抬起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起身时,他无意识地朝床榻看去,帐帘内的女子呼吸均匀,背对着他,估摸是睡熟了。
纪忱叹息一声,从衣柜里拿出被褥睡在了矮榻上。
第8章 霓裳羽衣
翌日,霍酒词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转头看向圆桌,灯盏早已灭了,桌边没人,矮榻上也没人,屋子里空空荡荡的。
她撩开帐帘下床,自嘲地笑了笑。
洗簌完之后,霍酒词照常去福熙院给罗氏请安,这会儿王约素也在,两人正聊着天儿。
“约素,我前几日同你说什么来着。忱儿是个大人了,你别管着他,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去哪儿过夜便去哪儿过夜。”罗氏自顾自说着,压根不在乎王约素的脸色,“你也别嫌我这个老太婆多管闲事,忱儿怎么说也是我最疼爱的孙子,我可不想他过得不顺心。”
“嗯,儿媳晓得自己该怎么做。”王约素嘴角的弧度渐渐往下耷拉,语气倒还算平和。
“给老祖宗请安,给母亲请安。”霍酒词进门,笑着行了个礼。
“你明白便好,自己的人自己管着。在侯爷府里,谁惹忱儿不高兴,我便要叫她好看。”罗氏说得意有所指,说罢,她转过身,抬手示意羡鸯送人。
“夫人,少夫人,老祖宗乏了,奴婢送你们。”其他婢女扶着罗氏进入后堂,羡鸯上前,恭恭敬敬道。
王约素没搭话,径自走了出去,霍酒词礼貌性地朝羡颔首。
待走出一段距离后,王约素直截了当道:“你与纪忱还未圆房?”
闻言,霍酒词面上一僵,“还未。”
“怎么回事。”王约素停下身,不快地瞧着她,“他心里头念着画眉不愿与你圆房,你就得更主动,再不济,你学学画眉的性子。”
“学她?”霍酒词跟着念了一句。
“忱儿喜欢画眉那样的,你没其他法子让忱儿与你圆房就学她。她怎么笑,你也怎么笑,还得比她笑得更美,她怎么哭,你也怎么哭,还得哭得比她更惹人怜惜,她撒娇,你也跟着撒娇。”王约素说出一连串的话,气都没喘,语毕,她恨铁不成钢地吐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走,“你是个女子,这些浅显的道理还要我来教?”
“……”霍酒词低头跟在王约素身后,不发一语。她使劲咬着牙关,强迫自己闭上嘴。她很想说,自己不喜欢学画眉。
“有劳母亲费心,儿媳愚笨。”jsg最后,她说了句这样的话。
*
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闻着美食的香味,霍酒词顿觉心情畅快多了。她仔细观察着几家写有“卫”字的店铺,得出一个结论,关键还是在于“新”这个字,有新意。
忽地,身畔传来一群女子的声音。
“《坠仙》这话本写得真好啊,我昨晚都看哭了。”
“确实写得好,尤其是女主角儿穿的那身霓裳羽衣,光是想想都觉着美,若是有人能做出来,再贵我都买。”
“怕是没人能做得出。一想到女主角儿穿着这身衣裳灰飞烟灭,我的心都要碎了。”
《坠仙》?霓裳羽衣?霍酒词竖起耳朵,边走边听几人的谈话,直到她们进了胭脂水粉铺子。
夕鹭紧随其后,一脸迷茫地看着霍酒词。
“夕鹭,我想到了。”倏地,霍酒词双眸一亮,兴奋地拉住了夕鹭的手。
“小姐想到什么了?”夕鹭不明霍酒词想到了什么东西,可自家小姐笑,她便跟着笑,“让公子动心的法子?”
“不。是新意。”霍酒词使劲摇头,纠正道。
一旦有了主意,她便想快些回到布庄,将自己的想法说于孙牟,好让他将那霓裳羽衣尽快做出来。走着走着,她又想到了一件事,整个人猛地一顿。
霍酒词停得猝不及防,夕鹭跟得紧,差点撞上去。“小姐又想到新意了?”
“不是。”霍酒词面露难色。她若真要做出了话本里的衣裳,写话本的那人会不会来找她的麻烦,毕竟霓裳羽衣是他千辛万苦想出来的东西。
其次,衣裳的具体配饰还是写书之人更了解。
“小姐?”见霍酒词陷入沉思,夕鹭不由开口试探,“我们还去不去布庄?”
“我想到一个重要的人,得先去找他。”霍酒词沉思片刻,决定先去书肆打听打听写书人的下落。
刚开始,书肆掌柜是怎么都不肯说出写书之人是谁,生怕霍酒词抢他的生意,然而霍酒词也不是被三两句话便能哄放弃的性子。
为了探听写书人的下落,她是各种法子都使上了,最后还将自己说成是个爱慕写书人才华的女子,怎么着都要见他一面。
掌柜见她情真意切,并不像是在演戏,这才才松口。
走出书肆时,夕鹭频频朝霍酒词投去惊诧的目光,在她的记忆中,小姐一直是个端庄温婉的女子,哪儿会像方才那般矫揉造作,瞧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瞧我做什么?”许是夕鹭的目光太过直接,霍酒词忍不住出声,顺道喊了辆马车过来。据那书肆掌柜所说,写书之人住得可远。
“奴婢是不明白。”夕鹭感叹地摇摇头,稚嫩的面上强行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哀怨道“小姐若是将方才那套话的劲头用在公子身上,圆房的日子还会远么。”
被她一说,霍酒词心头的喜悦瞬间灭了一半。
有些事她不是不会,是不想。
*
夏家村。
村子一眼看到底,入目之处全是低矮的茅舍,周遭耕地荒废许久,已长满牛筋草。
霍酒词与夕鹭手牵手走过小木桥,“咯吱”“咯吱”,小木桥摇摇晃晃,有种再多一人便要断裂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