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祈猜到了几分他的用意,也低头行礼。
殷简知眉头扬起,本能地有些抵触,但以夜雪焕如今的性情,断不至于特地带个男宠来向他这个老头子耀武扬威;又见这少年眉清目秀,自有傲骨,不像只是个宠侍,勉强受了蓝祈一礼,才问道:“你这是何意?”
夜雪焕笑道:“太傅大人当年亲自收的学生,如今竟不认了么?”
“什么叫我亲自收……”
殷简知话说了一半,猛然反应过来,一把拉住蓝祈,依稀从那张清淡的小脸上看出了当年的影子,惊道:“你……难道……”
他一时无法相信,夜雪焕也不多做解释,故意问蓝祈道:“蓝儿,我一直很好奇,当年你究竟与太傅如何对谈,才让他老人家当场指了你做学生?”
蓝祈看着眼前的老太傅,淡声道:“太傅大人问了我三个问题。”
殷简知明显呼吸一滞,夜雪焕又问:“是何问题?”
蓝祈答道:“太傅问我,自古皆言青出于蓝,然则是否当真胜于蓝?”
殷简知彻底怔忡当场,夜雪焕无语,暗诽太傅当年也是穷极无聊,明知齐家兄弟不睦,还要故意问这种问题,想来是对他“神童”之名颇为不屑,才故意刁难。于是追问:“你如何答?”
蓝祈道:“青出于蓝,乃出于草叶之蓝,因提萃而深重浓郁,世人以此谓之胜于蓝。然蓝之一色,本为天之苍,为海之蔚,因广阔而浅淡清湛,岂是泥壤之色可以比拟。”
殷简知如同被一记闷棍敲中了后脑勺,旧忆如潮水般翻涌而来,喃喃接口:“依你所言,青之一色岂非一无是处?”
蓝祈道:“天生万物自有所用,取蓼蓝之青,可染衣作画。然天光日落即昏暗,海水捧之即透明,谁人能从海天之间取色用之?”
殷简知问:“青者劣而可用,蓝者优而不即,何者为上?”
蓝祈答:“若非向往海天之蓝而不可即,世人为何要取蓼蓝之青而替之?劣者可用而不可期,低头可取;优者不可即而可慕,仰头可望。”
一切都仿佛与当年的那一幕重合,殷简知一阵恍惚,仿佛被带回了十余年前,在东海郡的海堤之上,在苍天蔚海之间,那时他面前的幼童还稚嫩柔弱得似乎风一吹就要飘走,眼中却似有天海之苍蔚,高远无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