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的小婢们已经四处游-走开始点灯了,暖阁里一直炉火未歇,微闭的小轩窗内时不时传出谢蘅的笑声,以及良言故作夸张的“真的吗,小姐真厉害”的惊叹:“那小姐你再讲讲,西狄那个拜神节,真是让男子去扮女神在花车上跳舞?为什么呀?小姐小姐,还有那个……”
谢晏抱着手炉,一直无奈地含笑摇头。
到后来,良言喝多了水,终于忍不住跑出去了,暖阁里才能得片刻宁静。
小泥炉里煮好了润喉的莲子银耳汤,谢晏盛出一碗来,抱歉道:“喝点银耳汤润润嗓子,阿言平常话没有这么多……今天大概是太兴奋了,他见了你也很高兴。”
谢蘅摇摇头,小口抿着银耳汤,半晌小声道:“哥哥,我也很高兴……”
若非谢晏耳尖,那声音都快被小炉子里的汤沸声盖过去了。
“团圆……”他欣慰地笑了笑,“以后就把这里当做家罢,没有人会再欺负你了。”
谢蘅仍然固执地摇头。
良久,她才开口说道:“我……我想过几天,出去住。我也攒了一些积蓄,我与姐妹们在路上商量好了,我们几个凑一凑钱,来日开间绣坊,招收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教她们手艺,也能一起赚钱。我们姐妹几个到时候买个院子一块儿住,日子也能过好……”
这件事在返京的路上,她们几个就商议很多遍了,钱财也凑得差不多。相对于突然多出来的“哥哥”,虞京对她们来说,更象征着未来全新的生活,和自由自在的日子。
谢蘅先是兴致勃勃地说着,在发觉谢晏安静得过分后,才慢慢地抿上了嘴。
是了,谢晏出身贵胄,是南邺倾全朝之力培养的皇太孙。在大虞,他也是侯爷,如今听说更是监国大臣。比起她这个名不符其实的,一天华贵日子都没过过的,所谓的“南邺公主”,谢晏才是真正的钟鸣鼎食。
或许在他眼里,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粗俗的想法,是很丢人的吧……
或许他希望的,是自己能够像其他小姐一样,穿着锦衣华服,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谢蘅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汤碗。
当碗底与桌面发出微弱的一声碰撞时,谢蘅突然听到了一声很淡的笑声。
“阿蘅。”谢晏又摸了摸她的头,“这很好。你的绣坊若真开起来了,能算我入一份股吗?”他收回手,撑着下巴琢磨道,“哥哥虽然没什么大用,不过可以给你画画绣样,提提门匾……你觉得呢?”
谢蘅错愕地看着他,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直到谢晏摸遍了全身上下,只搜出了几块寒酸的碎银子,尽数推到她面前:“身上先只有这些,都入了!待哥哥晚上挣了回来再都给你。等生意好了,你八我二就行!”
“……”谢蘅疑惑看着这几块银子,“挣?你,你晚上还要出去做工?”
谢蘅一直以为,像是他这般的贵胄,出手便都是一个大金锭子。毕竟在西狄时,那些皇亲贵族都是那样豪横的,吃顿饭的赏钱都比饭菜本身的价值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