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燕熹和潘莺眼见天明,迟迟等不来潘衍二人,巧姐儿浑身冰冷已无气息,尚陷悲痛之中,忽听常嬷嬷禀他们回来,又见钱秉义闯入,连忙从床边让开,钱秉义手里还拿了个雪冻成的碗,伸进如意袋里鼓捣着,常燕熹看他不慌不忙的,心中反是焦急,片刻后,钱秉义端出一碗乌血,掰开巧姐儿的嘴,一股脑儿的倒灌进去。也就这时,不晓谁家隐隐传来鸡啼,又有两只遥遥响应,渐此起彼伏,啼成一片。
潘衍和燕十三一身脏污恶臭地站在门槛处。
钱秉义一错不错盯着巧姐儿的脸,忽然握住她的左手腕,两指搭脉默数脉息,许久换到右手腕,房里安静的只听见胸腔内砰砰的心跳声。他忽然转头看向潘衍他俩,笑叹着问:“永生花你们在哪里找到?她好歹捡回了一条命!”燕十三欲答,被潘衍插话道:“已是大石塌陷之地有何说的!”常燕熹道:“你俩先去净房,实在臭不可闻。”燕十三还想先上前看看巧姐儿,被潘衍推搡着出去了。
潘莺喜极而泣,给钱秉义福身称谢,钱秉义话中有话道:“此次虽逃脱劫难,但终归元气大伤,且她魂非真魂,体非真体,纵是名贵药材吊着命,亦是难复从前。我只劝告夫人,所谓死来却又生,生来却又死,生死皆难过情关,情关置死地而后生。万不可一味强求,顺其自然最适宜。”
常燕熹沉着声儿:“你个医倌说话何必学那得道和尚一般,故弄什么玄虚!”钱秉义懒理他:“你个不学无术的武夫!”摆摆手:“走了!”告辞离府。
潘莺此时哪顾及他说什么,只俯到床沿前拉住巧姐儿的手,感觉有一丝回温,再看她的脸儿也有了血色,眼泪止不住掉落,肩膀被温热的胳臂揽住,她看向常燕熹,他一晚没睡,下巴长出短短胡茬,显得有些憔悴,却更不羁,心落回安处,泛起柔情,额头去蹭蹭他的下巴,嗫嚅问:“还要上朝呢!如何是好!”常燕熹去抹她的泪水:“别哭了!”又道:“我能抗的住。”潘莺亲亲他的手指:“我要谢你......”谢什么呢!谢他虽恨她,却为她所做的一切。
常燕熹怔了怔,没有多话,只道:“你也睡会吧!”再看看巧姐儿,时辰不耐人,又简单交待两句,方离开。
房里复又恢复静谧,她褪了绣鞋,放下帐子,躺在枕上把巧姐儿搂到怀里,身上还是凉,她用自己的体温暖她,窗牖有风透进来,吹得帘子晃动着,冬阳照着屋檐,雪水嘀嗒嘀嗒,有家雀啁啁啾啾,她的意识朦胧起来,门处谁伸头进来探了探,又很快缩了回去,不是春柳就是夏荷。忽想起常燕熹走时,也未及吃早饭,是她疏忽了。把巧姐儿搂得更紧些,忽然似听明月法师当年道:“你此举亏德行、违人伦、悖纲常、逆天道、乱佛法,我若助你,日后必遭天谴,受佛咒,罚于尘世填还宿债。算罢!我只一句箴言,看似称了意,却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终不过是转眼梦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