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姨娘拥被坐在矮榻上,心不在焉的做针黹,眼见雪飘窗寮,灯暗香尽,房里冷清清的,待要睡了,又困不着,竖着耳尖只把廊前动静细听着。
猛听得有脚步窸窣声响,她忙趿鞋下地,抬手抚平鬓角,往门口迎,帘子掀起,是丫鬟回来了,满头满身白茫茫的,成了个雪人。
肖姨娘往她身后瞧,没见常元敬,失望道:“怎地,大爷没回来么?还是又故意躲我?”
丫鬟站在火盆边取暖,抖抖索索回话:“大爷回了,却是来不成。”
“怎地来不成?”
“因为二老爷也回了,轿子直接抬到书房前,我守在那里,亲眼看到。”
肖姨娘眼角狂跳:“二老爷怎会突然来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渐生。
丫鬟道:“这就难猜度。”
她焦躁的走来走去,心突突到嗓子眼,半晌道:“你取我的斗篷来,我要去瞧一瞧。”
丫鬟不敢劝说,只得去取来斗篷伺候她穿上,再撑把大伞,提盏红笼,也不顾雪地冰透了鞋底,寒风吹冷了袄裙,一主一仆,到了两府连通的角门,守那的婆子也没多问,抽闩推开让她们过去,脚步未停,迳朝大爷书房这边来。
且说常元敬坐在桌前吃茶,神色镇定,常燕熹则坐在火盆边,靴底湿了,脱下来烘烤,一面开口问:“匆忙忙让我一定要来,所为何事?”
常元敬道:“京师地寒,冬月蔬菜难种,是以尚膳监每年立冬都从外地往宫里运冬菜,哪想的足有百车在距城外五十里地的林丰镇消失无踪,连同押车的太监和役工一并不见。皇帝震怒,命刑部办案,东厂督察,你知刑部尚书汪凯及侍郎丁玠他们,总与我逆行,不肯多透露一句,你乃东厂督主,应晓得内情。讲给我听,如今查到什么了?”
常燕熹道:“无怪汪凯他们不说,这些日只在尚膳监盘问公公们,十数衙吏先往林丰镇勘查,我等过两日再去。”他又问:“冬菜案可与秦王和你脱不了关系?”
常元敬默然片刻,隐晦道:“我也不十分明白。你有什么消息,应及时告知我。”
常燕熹便知七八分,却不表,微颌首,把烘得干暖的靴子复又穿上,再问:“可还有旁的事?”
常元敬清咳一嗓子:“你那妾肖氏犯下七出之淫,败坏道德,破坏伦常,想必你也晓得了。”
常燕熹目光冷戾地看他:“那令她有了子嗣的奸夫又是谁?”
常元敬瞥开眼神,抬手持壶,慢慢将盏斟满,叹口气道:“你应知我的为人,非是会为女色而乱族之辈,更况还是堂弟的爱妾,我俩自少时感情就融洽,后叔叔叔母早逝,堂兄病故,仅余你这只独脉,我和蒋氏一力担起教养你的责任,你扪心自问,何曾亏待过你。什么都拣最好的予你,让你得有如今滔天的权势。讲这些不过为述明心臆,非我主动,实是肖氏故意勾引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