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莺笑而不语,听得房外噼噼啪啪地响,抱起巧姐儿朝外走,潘衍也起身随后,抽闩大开两扇门,日落衔山,爆竹惊得乌云散,露出天边一抹胭脂红。
李婆一家子,张贵带着老娘和新娶的媳妇,也都在街前燃爆竹放烟火,听得一声霹雳炸响,震得耳鼓隆隆,火星大起,碎纸纷飞,青烟弥散,张贵点起烟火,半空开起数朵粉芙蓉,蓬勃绽放,又瞬间萎落,却不碍那瞬间的娇艳。又放了葡萄架、大西瓜,火梨花,那紫烟儿,绿烟儿,白烟儿腾腾而起,把月亮都朦胧。
巧姐儿看得目不转睛,咧着嘴儿直拍手,潘衍披着斗篷,手扯着衣襟,他什么没看过,本不稀得看,此时却觉得还行,燕十三则不着痕迹明观暗察街面,那磨镜的大汉日日等在此,今总算无了身影。
贫民百姓买烟花图个热闹,几下放完也就各自散了。
潘衍在院央乌盆里烧起松柴,松香味儿随着劈劈剥剥地燃声在鼻息间萦绕,也不觉得夜冷,待得燃烬方才进房,巧姐儿已经沉沉睡着。
潘莺则和他俩在灯下打双陆,不晓多久,潘衍抚着肚腹有些饿,潘莺去楼下厨房煮饺子,端起一盆残水,走出门外往街上泼去。
忽然眼前有个人影恍闪,顿时唬了一跳。
定睛细看,拦住去路的不是旁人,正是常燕熹。
彼此离得很近,能感觉到他黑色大氅表面氤氲的森森寒气,也不晓在外面站了多久。
她抿了抿嘴唇,低声问:“你怎找到这里来?”
“年前来收帐,欠债的还债,欠情的还情,欠命的还命。”常燕熹嗓音也是清冷。
这人真是过节都不让人好过,潘莺不高兴:“还没到还钱的时候呢!”转身就往门里走,他也没阻拦。
京城有个不成俗的约定,年前若不见到想见的人,没准年后就难见了!他并不信这个,但与仇与恨还是来看这毒妇一眼,再往宫里去。
潘莺脚欲要迈进槛内,却又收回来,转身走到他面前,问道:“吃了没?”
“还没。”常燕熹讶异于她的辄返,如实地回。
“你再等会儿。”潘莺交待完,匆匆往门里去,常燕熹望着她的背影一晃不见,蹙起浓眉,她想作甚!
一条野狗孤零零从墙角经过,他仰首望着天边被烟火染的发红,再不走要来不及,宫里过节礼仪繁复,去晚总不像话,正要走了,就听嘎吱一声响,潘莺复又迈槛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饺子,香气四溢,直往鼻里钻。
这毒妇哪来的良心发现!
常燕熹不动声色接过碗,执筷挟起一只鹅胖饺子,一口咬一半儿,是白菜肉馅的,咸淡适宜,有肉汤,吃在嘴里的滋味又烫又鲜。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潘莺看着他吃,噗嗤笑出声来。
常燕熹用余光睃她,星光正洒进她的眼里,细细碎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