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丫鬟都捂嘴笑起来。
唯有老夫人愁眉不展:“你们兄妹二人,样貌才学品行哪样不比旁人强,怎在婚配上就这样的难?!”
正说到这儿,帘子簇簇响动,管事婆子用黑漆雕花方盘托着十数张绣品进来,送到老夫人面前道:“这是绣娘用一炷香的时辰绣制而成,请老夫人及大爷和小姐过目,择出三四张好的,可府中留用。”
龚文君饶有兴致地走过来、挨着老夫人身边坐了,边挑拣边评点:“这幅绣的是鸳鸯戏水,用的是蜀绣的针法,实在不易。”
“怎个不易法?”龚如清随口问,脑里却想着那绣棚空荡荡的年轻妇人,不晓后来绣的是什么。
龚文君笑道:“蜀绣有一百多种针法,每种针法对应不同地方,譬如这鸳鸯的羽翼,用的是鳞角绣,鸳鸯的脸用的是覆盖针,水波纹用的是线条绣,还有交颈处用的是缠绕针法,还有许多处......她顿了顿:“我不过只懂个皮毛,但这绣娘却绣的娴熟精妙,我觉甚好,可留下。”
那管事婆子寻到锦布右下角绣的姓名,高声报道:“绣娘郭芸留下。”
老夫人翻了两幅,挑出一幅,绣的是一只下山虎,她赞道:“乍看针线乱插似无章法,但多瞧来,表面却极光洁平滑,这虎毛刚健直竖,劈比细若毫发,毛色随动渐变,再看它眼珠子炯炯有神,几可乱真,形态十分的好。”
管事婆子立刻陪笑道:“还是老夫人眼光老辣,这幅刚收上来时,凡瞟到的都赞不绝口呢。绣娘丁香留下。”
龚文君又翻出一幅:“这可了不得,竟绣的是《金刚经》,字之大小,不逾粟粒而点划分明,且大小一致,上下左右齐整。”
“给我来看。”老夫人平日常吃斋念佛,听是经卷便有兴趣,接过觑眼细看,半晌后点头笑说:“品字章句,无有遗阙错漏,难为她记得!”
管事婆子遂报:“绣娘孟雯留下。”又道:“三个名位已满,我这就叫她们来见。”收拾起余它绣品辄身要走。
“慢着。”龚如清叫住她:“你手上的再给我来看。”
管事婆子连忙走近奉上,他接过一幅翻过一幅,至最后一幅忽而顿住,目光濯濯打量片刻,取出递给老夫人:“这幅绣的甚好,也要了。”
老夫人接过,龚文君好奇的凑将过来,忍不住用帕子捂嘴笑:“哥哥,你也不能因她绣了你的背影儿,就要好罢!”
“你待自闺中勤练绣艺,只好繁复炫技,浓艳重色,却忽略刺绣之本。”龚如清道:“苏绣乃刺绣之本,非其它可拟,你看这绣技,实而不华,雅而不淡,灵动而不呆板,虽是背影,却瞻眺而生情,远近有意趣,躯骨显深邃,它已不止是绣,而是绘,绘如画之逼真,更透其精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