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完了课,交了文章,过了考试,总算把在沪大的第一个学年读完。学校开始放暑假,她又变成每日去银行上班。
那一年,上海的银行界要搞个业务技巧比赛,柜面主任点名叫她参加。既是因为老油子不愿意做这种额外的工作,也因为她的确合适。在行里的试了几次,掐两分钟的表,从一沓钞票里挑出假票,每次都是她赢。只是珠算和点钞,不如老柜员在行。但主任说不要紧,这两样都是可以练的。
于是,每天营业结束之后,她还要留下练习。
头一天,她就跟沈有琪说,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练完,叫有琪不必等她,先回杨树浦的宿舍去。
两人隔天才在行里见了面,沈有琪问她:“都练了些什么呀”
欣愉回答:“打算盘,数钞票,验钞票。”
有琪只觉无聊,说:“你成天做的就是这些,下了班还要练啊”
欣愉说:“柜面上都是真金白银,哪敢那么快练这个纯就是为了比赛。”
沈有琪最实际,直接问:“那留你下来给不给加钱啊”
欣愉只是笑。钱,自然是没有的。
但练习大约还是有了效果,九月初比赛,她拔了头筹。
参赛的既有他们这样的小银行,也有中中交农那样的大行,且最后获奖的女行员只有钟欣愉一个。
虞经理对此很是骄傲,和她一起在仪式上领了奖,又带她去赴了赛后的酒席,说了好一番“女性应当相信自己也可以做出与男子同样事业”的话。
酒席摆在汇中饭店,同桌的皆是银行届里的人物,纷纷称是,推杯换盏。
席散,欣愉被灌了些酒,带回来一座瓷奖杯,上面烫着金字——民国廿年,沪上银行公会业务竞技一等头名。
沈有琪拿过去把玩一番,又问:“你拿了头奖,行里有没有给你加钱啊”
欣愉这才想起来还有一只红纸包,打开来看,里面是张支票,金额写明十块银元。
“那薪水呢”有琪继续打听。
欣愉又笑了,摇摇头。她的薪水还是跟从前一样,比男练习生少五块,转成正式之后,少十块。
夜深,关了灯,她闭着眼躺在宿舍的铺位上,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是因为积聚已久的疲劳,也是因为喝了酒。但整个人却还是没有丝毫的睡意,脑中尽是比赛和酒席上的情景。她听见说,申商储行也派了代表参赛,也看见贵宾席上摆着写了名字的纸牌。但她一张一张地看过去,没有她想找的那个名字。
又过了几日,沪大开学,欣愉升到二年级。
忽有一天上着课,外面喧哗起来。她隔窗望出去,看见有学生在走廊上跑,手中拿着报纸号外,嘴里喊着什么。等到有同班的问清楚了回来通报,才知道是北边传过来的消息——前一天晚上,日本关东军突然炮轰中国东北军北大营,沈阳打起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