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翼不让知微再看了,从她手里抽走那几张纸,扔回到桌上,笑着问格雷格:“再往后,是不是要我直接印钞票啦”
格雷格脸上僵了僵,说:“不至于不至于,只要按他们说的做出来,别的我们都不用管。”
林翼却又问:“这货主,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吗”
格雷格沉默。
Lion Ridge 开在血巷,生意这样好,却从来没人找过他们的麻烦,自然是有道理的。
知微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候才开口,直接对格雷格说:“你去跟那位朋友讲,他要的东西都能做,只是条件要另外谈过。”
在座所有的人同时看向她,眼神里是各自含义不同的疑惑。
林翼几乎立刻结束了这场对话,站起来对格雷格说:“我明天再找你。”而后拉着知微出了那个房间,直接从后面防火梯下去,离开了酒吧。
直到坐进那辆菲亚特,他才问:“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幽暗中,知微抬头看着他,却还是从前的那句话:“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因为别人不行,只有我做得到。”
他一震。这句话,几年前在五福弄的那个阁楼里她就说过。曾经蛊惑的感觉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还有些别的。
像是隔了许久,他才又开口,说:“你觉得钟爸爸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知微笑起来,反问他:“那你觉得他知道我们从前做的那些事会怎么想呢”
“不一样,”林翼试图说服她,“那个时候,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怎么没有”知微反驳,“你可以做个老老实实的学徒,挣一个月六块银元,做个几十年,变成挣十块银元的老师傅。我也可以去做尼姑,在土山湾带孩子,带几十年,变成虔诚的老尼姑。我们明明有办法的,只是我们不服。你自己说过的,此地有钱人的铜钿有几个是干干净净来的既然他们可以,为什么我们不行那现在又有什么两样呢”
林翼语塞,还想说些什么。
知微好像已经料到他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完全无关的另一些话:“……他跟我说过的,要是我不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就去和他说,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他一定会听着,一定相信我,听我说我的道理。我也听他说他的道理,跟他一起看那分寸是什么,就像那天一样。但是他现在在哪里呢就为了一件案子,就为了那么一件案子……”
脸上的笑没有了,眼泪流下来,像是她自己在哭,却又好像根本不是她的泪水。她只觉奇异,俯身下去用两只手捧住面孔,整个人都在颤抖,脑中想的是要回到坟山路弄堂里那个角落,和父亲面对面蹲着说话的那一刻。
但身边只有林翼抱住她,说:“你可以来告诉我,我一定听着,我相信你……”
她忽然想,就算有过承诺,她也不是最先背叛的那一个。
这念头叫她破涕为笑,对林翼说:“你你比我好多少我们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