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几个丫头围席而坐,绿蟾鬓点钗钿,头戴步摇,红袖相招,使丫头搬了杌凳来,也请箫娘坐,“男客在外头与父亲吃酒,几位姨妈在太太屋里说笑。我们姊妹几个便到这里来另摆席,你来了,也在这里与我们玩耍。”
箫娘把带来的鞋子汗巾奉上,唱喏千秋。席上那巡检家的千金元小姐,因见那鞋面做得不差,拿在手上看一会,央说箫娘:“我正缺双入冬穿的鞋,烦你给我也做一双,隔日我使人送料子彩线与你。”
有得赚的差使,箫娘自然应的。只是那玉台,障扇嗤笑了两声,“我瞧着平常,还不如我家中的婆子做得好,你什么时候眼界也窄起来?”
话音甫落,得罪了三个人,绿蟾是她表姐,自然不与她计较,那元小姐面皮上却有些挂不住,涨得脸通红,不知如何作答。
箫娘早与玉台结怨,暗暗咬牙切齿,转念一笑,“我活计寻常,是不大好,不过是元姑娘好心,赏个差事我做,叫我有得糊口,玉姐怎的体谅不到姑娘的善心,反说她眼界窄呢?”
玉台唇磨了两下,把箫娘剜一眼,对着元小姐笑笑,“我一个表姐犯好心还不够?你又犯什么好心呢?有这好心,街上舍个叫花子不好,何必给那没脸没皮成日打秋风混饭吃的人?谁家没几门子穷亲戚,那些人我最晓得,面前吃着你的,别过脸不知怎样笑你傻呢。”
箫娘欲含讥还口,偏玉台的贴身丫头见缝插针,拔头出来说话,状若调和,却不为公道,只为叫玉台消气,因此话里只管把箫娘往低贬:
“姑娘,是您不好,元姑娘发元姑娘的善,与您何干?常言道宁作一善,不作一恶。元姑娘问心无愧,遇着没良心的,不怪她的不是,只能怪那没良心的人。你又出这个头,人转背不说元姑娘,倒要说你傻了。”
话说到此处,箫娘一时语塞,待要再讽她,又只怕难听话出口,把这新认得的元小姐也得罪了去,叫她还如何混饭吃?
第23章 吹愁去 (三)
翠户内明讥暗讽,绵里藏针,几片嘴皮子一磨,消损了奇异的自尊。
箫娘自己也觉得可笑,她这样的身份,谈何自尊?她的自尊,只能隐藏在“有利可图”的境况里。
于是哑坐片刻,绿蟾瞧她有些尴尬,便使唤丫头,“你去前边告诉父亲一声,他们叫的唱的,也请来与我们消遣消遣。”
丫头福身要去,却被玉台喊住:“嗳,站着。”扭头朝绿蟾笑,“姐姐何必费事?这里现成就有个,叫她唱来咱们听,岂不好?”
说话间,眼风斜斜地往箫娘身上溜。绿蟾心知她是与箫娘过不去,笑劝,“你这话不好,箫娘如今是正经人家的妇人,如何唱得?还是外头去请吧。”
玉台不依,望着箫娘讥诮,“哪里见得?哪个正经人是买来的?买来,又未成礼过户,不清不楚的在人家中住着,不往深了追究,只当是个嫁来的妇人,往深了追究,恐怕就是个买来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