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宠归宠,朝堂局势动荡不稳,陛下急需老臣的辅佐,当真会为了舅舅不顾万里江山?
舅舅眉眼温柔,他将一颗葡萄搁在玉指间把玩片刻,随手送入我口中,续道:“妻主说了,在她眼里,大顺江山远远抵不过我的一个笑脸儿,那些酸儒老臣要她赐死我,下辈子吧!”
我沉吟道:“可是……”
“没有可是。”舅舅一挑剑眉,右眼角的朱砂痣使他美如妖孽,他出言讥讽道,“大顺朝堂不稳,是那起子文臣武将没有本事,与我徐楷甚么相干?女人没有本事,便把过错往男人身上推,古往今来皆是如此!鹤之,你且看着,便是杀了妻主,她也不舍得伤我分毫!”
见舅舅言语笃定,我才放心几分。我们男人的荣辱兴衰,都系于妻主,与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得到妻主宠爱厚待,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归宿。
舅舅受宠,便恃宠而娇,我却不会如此。即便得你宠爱,我还会时时恪礼守贞,不敢肆意。倘若有朝一日,我与你的信仰相悖,我也不会与你的信仰一争高下。
我会一条白绫了结自己,不让你为难。
翌日与赋雪然在海家府邸赏完花,便乘轿回府,恰走到人声鼎沸的棠棣湖,一个抬轿妇人踏到铁蒺藜(3),竟不能行走。
那轿子一颤,我轻唤出声:“嗯……”
松烟连忙将我扶出来,急切问道:“郎君,颠着身子不曾?”
另一个轿妇左看右看,觉得此事蹊跷:“哟,这又不是战场,怎会有这铁疙瘩?!”
我抬眸看着四处,堂弟湖边不是行院便是酒楼,香风十里,锦灯万重。画舫的二楼舷窗有手持折扇的伎子探出头去,娇声软语地揽客。
我是闺中郎君,不便抛头露面,眼看着满街女客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又慌又急:“松烟,轿子坐不得,咱们走回去罢?”
“不成!”松烟一壁扶稳了我,一壁道,“从这回府,足有好几里地,郎君走不得。”
我们这等男眷,平日养尊处优,半里之外的路便坐车乘轿,的确从未走过这么长的路,何况我还有身孕。
“这街上的铁蒺藜本事抓贼的,不料伤了郎君的人,是在下的错。”忽有个女子从酒楼前的朱红廊柱后绕过来,笑道,“郎君不便回府,不如暂去在下厢房中待一待,如何?”
见有陌生女子嬉笑而来,松烟登时护在我跟前,怒道:“放肆!”
眼前的女子一身华锦,上着松绿交襟短袄,下穿象牙白妆花马面裙,颈绕珍珠璎珞,高髻金钗,一副富家小姐的模样。只是她的笑有些浮浪,仿佛刚从画舫的伎子身上下来。
我摇头道:“我已嫁人,倘若再去小姐的厢房,便是不守夫德。”